禾雀馆

傅菲
禾雀馆 从牛桥转到斗米虫山庄,已是傍晚。金粉一样撒落在田畴的阳光,被一群飞过林杪的鸟驮走,飞驰而去。时间是一种很轻的东西,没有任何重量感。 这是一个荒落的山庄,几间简易的屋舍和日盛的秋意,让人觉得居住在这里的人,是结庐深山的陶渊明后裔。山垄原是一片稻田,前几年种满了桂花。两边的山梁和坡地是油松。油松是一种笨拙的植物,在贫瘠的山岩地,过着不疾不徐的草民生活。油松矮小,遒劲,戴着松松垮垮的毡帽,一副樵夫的模样。油松下,是枯黄发黑的针叶,野蔷薇、山楂、山荆,择一钵之地,竞相生长。山垄则是一个抽屉,从两条山脊间拉出来。落居的人在院子里,用柴刀削一根根木枝。熟人称他老童。他敦实,穿粗布浅灰秋装。木枝三十来公分一节,每节间有枝瘤。老童削开枝瘤,一条白白胖胖的蛹蜷曲在浅黄的木质里,老童说,一条蛹要换一斗米呢,比冬虫夏草还贵。 木枝其实不是木枝,是木质化的藤枝。藤叫老虎藤,学名称云实,蔷薇科,枝和叶轴有钩刺,在暮春,叶稀花盛,枝轴间点缀着金黄的小花朵,在很多公园或庭院,植它圈篱笆墙。也叫绿篱。花朵顶生,张开四片圆形花瓣,盛开时反卷,像美人的发髻。十月秋霜来了,枝上挂起刀状的荚果,也因此故名带刀树。荚果剥出来,和小蚕豆差不多,有毒,食之会肠道紊乱。云实性温,苦涩,无毒,散寒通经。它的茎块不可多食。我有一个同事,把它茎块挖出来,以为是木薯,煮食,两小时后休克,精神短时错乱。 小时候,我们用一个洗净的墨水瓶,装一只天牛,藏在书包里。下课了,在廊檐的过道上,把两只天牛放进玻璃罐,斗天牛。天牛有两支长触角,螯足一般,瞠目,张牙舞爪,披着绿绒绒或黄褐色的盔甲,像个武士,视族人兄弟为死敌。天牛前半截像黄蜂,后半截像蟋蟀,翅膀像豆娘,飞起来发出咯咯咯的声响。像锯树的声音。天牛也叫锯木郎。法布尔在《昆虫记》里,管天牛叫伐木工人。我们用尼龙丝绑住天牛的后肢,任它飞,咯咯咯,撞在廊柱上,撞在窗户上,撞在廊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