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姚寓泾
沮丧地坐进一列火车车厢里,并且是久长地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他无法让那个老头——他高兴起来;他无法让那个老头——他对自己恢复满意,无论他做什么事去弥补,就不可能存在着一件能给他去弥补的事,即便他现在已经是在默默地吃着面;他无法让那个老头——他回到那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里面去,就像他能够回到从前,无论如何都会阻止这件事的发生,都会像他一样,坚决地拒绝了他伸到他嘴边的第一块猪蹄,他的热情就算是再难以抵抗,就算他是再像自己的弟弟,自己在失踪后悲痛欲绝的父母重又生下的一个弟弟。那个老头——他,他就是这么称呼的。那个老头,又嫌轻浮,不够尊重,如果这件事没有发生倒还是可以显得勉强,所以是要改口称呼他,但那又是太过亲切,太过称兄道弟。如果实在要扒出来,那就是他在心里面的以为,是他始终不可能叫出口的,那就是,他是他的父亲。是的,他的父亲。是从他走进车厢时,是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在心中把那个和自己养父相像的他当作了自己的父亲,但他不是因为两人的相像才会有这种认识的,恰恰是他从来就没有将养父当作父亲过,从来就没有像对时不时出现的一个陌生人那样,将他当作过自己的父亲。他是一走进来,就被认作父亲的。他是一走进来,从一个外面他所不知道的世界里走进来,是作为一个陌生人走进来,走进了车厢这个世界里(这样子也就很容易被他当作了自己的父亲)。当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当然也看了一眼他,面无表情地坐下来时,是不可能察觉得到自己被一个人当作了父亲,也不可能想到失散的儿子竟然就在身边——他的伤心欲绝里无法去接受世界之大里,却是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幸运或残酷。而那种臆想中的默契,突然莫名激动剧烈的心跳与之相比则会更是显得天方夜谭,莫名其妙——除了他,确实又总是会时不时地就激荡起来——上车时的父亲,后来又出现的母亲。他向他,再一次地向他,陌生人,双手托交出了作他父亲的权利,而获得了权利的他也因此对他的表现是不满的,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