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的恋爱
申大侠
她爱他,发自生命最深处地爱着,却注定只能把这份爱隐匿在生命最深处。
她爱他每个周三下午那三小时的课程里用低沉的嗓音诵读的一段段冷僻的诗句,她爱他被阳光直照得微微眯起眼时眼角深邃的细纹,她爱他干净的衬衣衣领倔强地想从深色西装中挣脱而出的势头。
当然,她也爱他注视那个女人时的深情,也爱他拥抱那个女人为他所生的孩子时的宠溺。
所以,她注定无法得到他。他若是被她据为己有,那他便不再是他,那个美丽而高洁的灵魂会瞬间物化为一具稀疏的头发遮盖不住额头皱纹的令人沮丧的肉体。
她当然不会那么做,她漂亮的躯壳中容纳了足够的智慧。然而,她却无法否认,在这所樱花不断重复着绽放与坠落的古老校园里,自己因为他,将这段本应痛快爱恨的年华浸泡在惆怅而绝望的孤恋之中,潮湿而阴冷,颓败而无助,不能自拔。
毕业对于她来说是唯一的解药,她庆幸,却不免失落。又一个周三的下午,她在课后把一本毕业纪念册递给了他,他略惊讶,如同她所有的同学那样,这种需要手写话语留念的册子已经很少见了。
他双手接过,微笑,眉却微皱,用无比真诚的眼神注视着她,说:“今天我得赶去接孩子,我拿回去写好,下次上课时给你,好吗?”
她点头,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周五的毕业典礼,周日的车票,周二的单位报到,她叹口气。
南下的火车上,她歪着头靠在座椅上,阳光在她闭着的眼睑上闪耀,耳机中传出的歌词一句也听不进去,想起他,心口传来了剧烈的疼痛,轻易地压制住了毕业聚餐后宿醉的头痛。
即便如他,注定无法靠近,可终究也是一场爱恋,终究也是一段青春,二十几岁的她在喧闹的车厢中,在周围陌生人诧异的眼神中,终究还是哭了出来。
好在职场不再需要泪水,在中国大陆最南端的烈日与暴雨中,她渐渐地也学会了拼尽全力地完成那一个个数字构成的冰冷指标,虚与委蛇地对付那一个个带着假笑的凡世面孔,牙尖嘴利地拼争一个个打印字体呈现的蝇头小利。回到租住的小屋,窗外的城市夜景依旧灿烂而又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