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剑

李鱿鱼
八月末,太阳下了山,树冠上卷着哗啦哗啦的风。土匪的人马在河滩上露营,这时小剑客对土匪说:“你把我放了…”土匪说把你放了你能去哪?小剑客说,回南边找工作。土匪说,不学剑了?小剑客说,我没学好。土匪说为什么没学好?小剑客说他没天分。土匪给了小剑客一杯茶,他啜了,嫌苦,就顺手搁在石子中间。土匪站在火堆的另一边,小剑客穿过火苗去看见他的膝盖。看见土匪穿着一条脏兮兮的军装裤子,小剑客不由伤心起来,他为自己伤心。早几年他在西山练剑,五点半一吹号大家就起来集合跑圈,当时他们班的教官姓谭,是个湖南人,脸黑个子矮,脾气大,下手黑。但凡犯事的,都要站到操场的沙坑前去立正,然后被教官一脚踹到坑里去吃沙。如果你没站好,或者教官觉得没使上劲,就从全班再挑五个师兄弟挨个再踹你一脚。踹得越狠他自然越高兴,小剑客被踹过也踹过别人,他倒在沙坑里的时候,偶尔翻过身来偷偷瞄那像盖碗一样的天空。 那时小剑客在西山给一个远方的女人写信,那个女人年纪比他大点,但小剑客那时年轻得很,所以那女人也年轻。那个女人在上中学,小剑客记得那女人很漂亮,那时不像现在有照相机,小剑客手头上连张照片也没有——这一切如今说起来有点荒唐,他学剑荒唐写信也荒唐,这个故事是一个荒唐的故事。小剑客趴在一张嘎吱嘎吱的木桌子上,那张桌子摆在他们住的瓦房外边的一棵树下,正对着茅房。中午的时候茅房里传出臭气,但是他还是趴在那写他的,所以信寄到那女人手上的时候,会不会也被熏臭了?他好像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要紧。 小剑客的信也写得乱七八糟,他在信里屡屡谈到的东西是一堵砖墙,刷了白灰的,就在那女人的中学校园的最北边,一座长竹子的山坡底下。他写到竹子,刷刷刷刷,这样的声音,那堵墙,他们曾经在那里见过面。那时多半是夏天晚上,他穿着白色的棉布汗衫就兴冲冲地跑到墙根底下转圈,等到他和女人见了面。两个人都笑了,女人从一个布口袋里拿出—— 土匪说拿出什么?小剑客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