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勺

梁余
我的口袋里有根耳勺,一直有,从小到大,裤子破了就换,口袋里总躺着一根耳勺。我喜欢挖耳朵的习惯源于这个耳勺,我妈总要在我挖完耳朵后甩我巴掌:没事捞什么捞,耳朵给你戳聋了。 但我觉得我的耳朵总有一天要聋掉,不被挖聋,也要被我妈打聋。我20岁了,我妈不打我了,不是因为我长大了,而是因为她老了,她的手上、脸上爬满了皱纹,身体长满了树皮。我妈四十岁生的我,我爸那时已经不在了,等我能睁眼看这个世界的时候,我爸成了一张纸,挂在墙上,现在这张纸泛黄、长了大大小小的霉点,快从墙上掉下来,就跟我妈一样。我捞着耳朵,看着墙上的我爸,觉得他很丑,比我还丑,之所以这么觉得,是因为我妈跟我说我爸是因为进别人家偷东西,被人活活打死的。 我是在20岁生日那天知道这件事的。我问我妈还有谁知道这件事儿,我妈说该知道的都知道。那天我刚从餐馆洗完盘子回家,一直想这件事,洗碎了好多盘子,老板娘给我结了工资,让我以后别再来了。回家的路上,我的脸皮臊红,把石子路踢得尘土飞扬,舔我鞋的小狗被我踢出两米远,我脑子里反复想着:这事儿我妈知道,小萌她爸妈肯定也知道,我们两家住得那么近。他们知道了,小萌肯定也知道。想到这儿,我加快脚步,想把墙上的我爸揭下来撕掉,这么一路走着,我家附近的大妈大婶都在骂我,他们骂我我是听不大清楚的,之前我说了,我喜欢掏耳朵,从小就喜欢,因此我的耳朵不大灵。我看到他们停在路边,手对着我一比一划的,我知道那架势是在骂人,但他们骂的什么,我是听不清楚的。回到家我发现我妈不在,我身上没带钥匙,但我急于走进家里,撕掉我爸,以熄我心中的怒火。我摸摸口袋,只摸到耳勺,想起电视里放的,用一根细铁丝就能开锁,我弯下腰,将耳勺伸进锁孔一扭,门被打开了。我在心里骂着:妈的,这门能防住谁?走进家中,我抬起头怒气冲冲看着我爸,他戴着帽子,拘谨地笑着,窗外有光漏进来,把他脸上打得一片惨白。我突然想到,这是我爸唯一的照片,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