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过堤坝的火焰

七路
肖方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上,两眼不停地在前排的乘客身上游离打转,惴惴不安。 公交车在狭窄的道路上闪转腾挪,刺骨的寒风从车窗的缝隙间穿入,在人群里一圈圈打转。肖方又扫视了一遍乘客们,所有人都在蜷缩在自己的衣服里,或聚精会神地望着手机,或双目无神地看着窗外。肖方也冷,他双腿夹紧脚下的包裹,把双手插在屁股下面,冬天冰冷的座位被他的手捂得有了温度。公交车青色的塑料座位光滑油腻,让他想起家里手压水井的把手,几十年的油脂的摩擦把冰冷坚硬的生铁抚摸得像光滑的玉石,吱嘎吱嘎压上十多下,清甜的井水就会哗啦啦地流下来,他用这水洗衣做菜,用这水扑洒尘土飞扬的小院,用这水泼打到他孙女身上,引发她阵阵笑声。肖方想他小孙女了。 肖方脚下的是一个用了十几年的红色帆布包,白色的提手已经泛黑,断裂处被他用密密麻麻的针脚固定得结结实实,这个包是当初他随团去北京时旅行社发的纪念品,朝晖旅行社,泛白的胶字印在暗红的帆布上,颜色已经掉得像“朝君”旅行社,他由此想到了昭君,想到昭君西行的路上,木车的轮毂吱嘎作响,昭君坐在比肖方舒服得多的车里思考人生,想着自己的人生已经完蛋了,自己的前半生所有的情义、所有的人生经验都随着一轮轮升起又落下的明月渐渐远去,自己的未来要在一帮红毛大汉的脚气狐臭里、吃不惯的食物和听不懂的鸟语里葬送了,她一定也是这般忐忑决绝。大漠孤烟直,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肖方勉强从脑海里搜刮了两句诗,让宿命和使命感这两种从未在他生命中出现过的东西隐约间随着昭君和自己身份的重合降临到他身上。 帆布包的一角已经破了,露出里面的白色塑料桶。他记得帆布包从那扇阴森沉重的铁门扔出来的时候,正是这一角先着的地,蹭着开裂的水泥地面滚了好远。或许这一角早就破了他没注意到呢,或许是他从村子里出逃的那天晚上摔得呢,肖方愤愤地抛弃这些可能减轻他怒火的想法,笃定就是那几个天杀狗娘养的给搞的。他幻想着回到了摔坏他帆布包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