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
见溪群疑
瘸子坐在发廊门口的台阶上,右腿蜷着,左腿直愣愣地伸出去搭在台阶上,八月的天气让人心烦,好像从早到晚身上都是黏糊糊的,汗总也不干,他穿着那件灰色的背心,整个夏天里后背永远是潮乎乎的。太阳直勾勾地照下来,让他睁不开眼睛,于是本来就小的一对眼珠就彻底躲在厚厚的眼皮下面去了。瘸子的右手里夹着半根红塔山,一点点的烟从他的食指和中指缝里升起来,就被热辣辣的阳光给晒化了。他撇着嘴,唇上的胡子好几天没刮了,有点长,这会儿也跟着撅了起来,支棱着,像一块黑色的苔藓。
发廊里没有人,准确地说,没有来剪头发的人,几张老式的椅子孤零零地摆在屋里,对着各自眼前的镜子不发一语,白地砖上有细碎的头发茬子,天天都扫,可总也扫不干净似的。发廊是瘸子给他媳妇儿开的,用的是他从厂子里要回来的赔偿金,瘸子想,一条腿,换来个挨着马路的门脸儿,也挺好。瘸子还没成为瘸子的时候,是我们镇啤酒厂的装卸工,他媳妇儿原来是镇上一家歌厅的小姐,那时候有着两条好腿的瘸子经常跟着几个狐朋狗友去唱歌,就认识了他后来的媳妇儿,刚认识那会儿她才十七岁,是从农村老家被小姐妹带来的,一来二去,俩人就稀里糊涂地好上了,她问他,你不嫌我是干这个的啊,瘸子说,咱俩一个是光膀子卖力气的,一个是光身子卖屁股的,都是为了有口饭吃,谁也别嫌谁了。瘸子初中毕业那年没了爹娘,在镇上还剩下一个早就嫁了人的姐姐,两口子在市场上做小买卖,卖凉粉儿,姐夫人挺好,虽说是供不起瘸子继续念书,但挖门盗洞地托关系给瘸子整进了啤酒厂,一干就是十年,一直到二十六岁那年,瘸子往车上装货的时候手上一滑,整箱的啤酒全砸在腿上,当场就把条左腿砸折了,一起干活的工友二柱子赶紧用厂里的倒骑驴拉着他往镇医院送,瘸子躺在倒骑驴上,腿上盖着二柱子的工作服上衣,瞪着眼睛看着天上的云彩,瘸子想,二柱子都蹬得也算挺快了,这天上的云彩咋都他妈的一动不动呢。
这条腿终于还是没保住,于是瘸子就离开了厂子,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