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群山之人

乌鸫
你有没有在某个时刻,对“意识”这种东西感到过疑惑?有没有在独处时或者人流中,突如其来地为自己拥有意识这个事实而惊讶——包裹在我们颅骨里那团湿湿软软的组织,是如何让我们能够感知自己的存在,让我们能够去看,去听,去品尝食物的美味,去感受性爱的快感,去体验生而为人所能体验的一切? 我猜大多数人都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曾经的我也是一样。但现在我已经不再去想了,或者说,我禁止自己再去想:自从多年前的那段经历之后,每当我回忆起在川西北高原群山深处的黑暗中,如同风声一般的絮絮低语向我揭露的令人绝望的真相,我便选择堵上耳朵,捂住双眼,从它面前逃开。我再也不去好奇,不去深思,以免打破我眼前世界的安宁假像。 那是二零一五年夏天,我正在美国一所大学读认知科学博士。暑假我回国探亲,刚到家没几天,就被父母拉去四川玩。原来我父亲几年前当过援边干部,回来后也继续资助当地一户贫困家庭的孩子读高中。今年那孩子考上大学,为表感谢他们邀请我们全家去作客,招待自然由他们全包。 本来那次旅游是很开心的,我们由成都驱车深入川西北高原,318国道真的是风景如画,川菜辣得我们嘴都肿了。父亲援边的地方是松潘县辖下的一个藏族山村,离岷山的主峰雪宝顶只有几十公里,站在村口能看到地平线上白雪覆盖的巍峨山巅。村庄虽然贫困,但并不显得凋敝,我们在主人家住了三天,每天都被当地人叫去作客。 转眼到了返程前一天的下午,我父母和主人夫妇,还有另外一个当地人在屋里打牌,我和格桑在村里闲逛。格桑就是那个考上大学的女孩,非常内向,但这两天我和她也熟些了,就扮演一个知心姐姐的角色,跟她讲一点读大学的经验,军训怎么偷懒之类,她听得也挺开心。 我们沿着公路向北走,路这边是藏民的房屋,藏族人修房子常常要集全村之力建上几个冬天,房子都很气派,檐角挂着经幡,蓝天下颜色明丽,非常好看。路对面是条河,应该是岷江的支流,河水浑浊湍急。格桑一边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