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

李胜法
(一) 八月的太阳总是格外凶,树上的叶子被烤得快要化掉,闷沉沉地反着晃眼的光。院里的砖瓦是烫的,墙角的梯子是烫的,窗台上的剪刀是烫的,杏树下的推车还是烫,它们大约也受不得这样热辣的阳光,若是能跑能跳,肯定要挤进屋里来蹭阴凉。 在这样的天气里,没人愿意动弹,就连平日里喜欢出去乱跑的小狗儿崩豆也独自趴在西屋的地上吐舌头。但庚哥在忙,忙着爬上爬下,翻箱倒柜,一刻也不停。 按照庚哥的说法,只要让他找出一张地图,我们就可以离开,逃离窦家庄,奔向自由的远方。我记不清这是庚哥第多少次提到“逃走”这个字眼儿了,最近,出走计划频繁地出现在他嘴边,一本正经,像是要动真格的。 怎么说呢,其实关于离家出走这事儿吧,我是赞同的,它听起来就很有趣。只是,如果现在就开始实施,会不会太早了点?我才三年级,真要走的话,起码也得等我六年级完小毕业,那时我已经学了“自然与科学”这门课,有了充足的知识,出门在外大抵是饿不到的。另外,我觉得还应该攒一笔钱,我爸爸说,人呀,出门在外的,就怕没钱,这玩意儿必不可少。所以,现在大舅每星期给我一块钱零花,我愿意花一半留一半,当作以后出走的本钱。 但庚哥不愿继续等了,他表示在大舅家过得太委屈。好男儿应志在四方!他说。然后为了鼓励我,他唱起了歌,郑少秋的《誓要入刀山》——誓要去,入刀山,浩气壮,过千关。豪情无限,男儿傲气,地狱也独来独往返。 我一面听一面想,这歌词与我们的实际情况很不相符,我们是两个人,独来独往反岂不是分道扬镳了吗。当我把这个疑问抛给庚哥时,庚哥停止了歌唱,换用一种充满肯定与鼓励的眼神望着我。 可是……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了,我低下头,假装有一大坨鼻屎要抠。可是大舅说,让咱们把他家当成咱自己家。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不是你的家,所以才让你当成自己的家。庚哥说,我给你举个浅显的例子吧,昨天,你说你想吃方便面,大舅却给你煮了一锅挂面,然后往里面倒华龙的调料,还说这样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