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洞

胃液先生
我与老陈初相识,是七岁那年,那时道路尚不宽敞,雨后的校门口满是泥泞,却只有老陈的鞋子还算干净。他和母亲哭闹了一会,妥协不下,还是红着眼走进教室,你看他趴在桌上,走过去聊天,不管你说什么,他都是低着头回答,仿佛自言自语。 有天放学,我和老陈同行,路过一家拳击馆,三个稍大一点的孩子在打水泥柱上的沙包,他们叫我们过去,问老陈为什么要盯着他们看,老陈吓得说不出话来。其中一个孩子把拳套递给老陈,让他也对着沙袋打一打,老陈就照做了,那孩子又取下老陈的书包,翻找起来,他拿出作业本,念出封面上的学校班级姓名,告诉老陈,他都记住了,明天这时候必须再来,让他揍一顿,不然就去学校找他,到时候揍得更狠,老陈听完就吓哭了。 回家的路上,老陈后悔起来,如果不走这条路就好了,如果没好奇多看两眼就好了,哪怕是作业本封面上没写清楚学校班级,也不担心他们找上门来,可这一切就不偏不倚地发生了,他着急得脑门冒汗,一遍遍地问我怎么办。那时我对他人的情绪尚不敏感,只是敷衍地说,明天不要再走那条路就好了,只要不被他们碰见就好了,我一心只想着小卖部的泡泡果和明天的体育课,对老陈的苦恼不是十分上心,这并非因为我没有同情心,坦白说,即使这事发生在我身上,也是不足以引起担心的。就算我真的相信了那个孩子的恫吓,只要抱着侥幸心理不再遇见,也不会相信他真的来学校找麻烦。我是那种面对一篇要求背诵的课文,只会在临睡前稍作朗读的人,第二天若是记不住也无妨,抽查的时候未必点到我,点到了也无非是打手心,忍住疼痛就会过去,就算是最坏的结果,都好过于背诵课文的痛苦。而老陈却恰恰相反,他会把课文熟背于心,保证不出一点差错,抽查的时候没被点到,又患得患失起来,可下一次依然胆小的熟背,哪一次如果忘记背,也一定会当堂急的哭出来,主动向老师坦白,而不是像我那般装出成竹在胸的样子,以此试图避过抽查的点名。老陈,他是那种能把最晦涩难懂的心理状态都写在脸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