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无香
来因
一 清明刚过两天,又下了场雨。
石阶下一汪水门汀,海棠花零落成泥碾作尘,云雾叆叇的天泛着水汽,油纸伞折了一根伞骨,雨便汇聚成一股,从断骨的那一处涓涓细流一般漱漱地往下淌,淌在磕磕绊绊的青石板路上,淌进谭青的皮鞋里,浸湿了袜子,脚一定泡得皱巴巴的。
谭青走进巷子,站在自家门檐下,用食指和无名指的骨节扣扣的敲了三声门,没动静,又扣扣的敲了三声,谭青不会因为怕没人听见她敲门而扯着嗓子喊,她在这个家里总是尽量不说话的,佣人们熟悉她的敲门声,小心翼翼地,像是在抠响陌生宅院那般不敢造次,然后一阵耐心地等,门开了,迎来一张令人宽慰的面孔。
“哎呀,是四小姐回来啦,都怪我耳朵不灵光,让你在外面等得久了。”是谭家的女佣刘妈,她年少时从绍兴来到谭家当佣人,一当当了三十多个年头,看着谭家儿女长大成人。
“不怪刘妈,父亲呢?”谭青一手撑伞,一手护着书袋免被雨水打湿,二人走过空荡荡的庭院,来到屋内。
“老爷在书房待着。”刘妈边说边收起伞。
推开房门,抬头,一块匾额悬于梁上,遒劲有力地写着四个大字——“渡海为孝”,说的是太祖爷谭茵海考取功名后,恰逢家中老母病重,他便当即上奏辞官,皇上多有挽留也不改志,陛下因怜惜他的才华,又赏识他克尽孝道,遂由他归乡照料母亲,还亲自提笔,赐谭臣“渡海为孝”的赞誉。几年后,谭茵海归朝,受皇帝器重,平步青云,打下家业。又过了不知道多少年,老皇帝驾崩,新皇帝换了三两代,最后的小皇帝又成了军阀混战下的傀儡,哪还有什么仁义礼智孝的佳话,不过成了街头巷尾邻里街坊的闲话罢了。
屋内香气氤氲,案台前陈列一座香炉,细细一炷香烟气袅袅,其后一列木牌,皆是谭家逝去的祖辈。清明时节,本该是祭奠亡者的凄楚日子,家里却只做个草率的布置。谭家也是书香世家,可到了谭青父亲这一代,兄弟几个沉湎酒色,挥霍钱财。到了谭青这辈,虽然大哥尚有志向,姐姐又与富商结亲,但家道中落的迹象却在这阴暗的屋内彰显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