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枕头坐火车

王小帅
他踏下了火车,迎面而来的是他所熟悉的味道。 夏天就快过去,空气里都是一种疲惫和留恋的气息,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和微弱的伤感。这是他的故乡。 走在这条不知走过多少次的街上,他看不清两旁的建筑物,更不会注意到它们的变化,但是一种清晰的感觉使他的心不住的颤动,在这种起风的夜里,那种感觉是无法拒绝的。 他认为那是时间改变了终究要改变的一切后留下的痕迹。 他用衣领挡住风点燃了烟,顶着风继续行走,风和烟一同灌进了他的口腔、他的肺。他忽然回忆起许多小时候的事情,就像是黄昏之前发生在这条街上一样。 他点亮了灯,环顾凌乱的房间,然后躺下。睡意让他忘掉了回家途中遇见的每一张面孔,让他高速运动的神经系统放松下来,让他的所有感官细胞更接近自己的灵魂。他的手遮住了半张脸孔,眼睛失去了光线的逼迫。睡眠是他所期盼的对抗他之外一切事物的最佳方式。 吵醒他的不是人,而是飞虫。围绕在日光灯周围的飞虫数量众多,争先恐后地冲向光亮和温度。他出神地看着那些飞虫,感觉它们正在舞蹈,是一种垂死的舞蹈,不为谁而跳,而是为自己跳。当然这种舞蹈不需要跳,只是反复保持一种频率和运动轨迹,乐此不疲。他觉得这支垂死之舞带给它们的是欢愉和享受,并不是对自己生命即将落幕的绝望。 根本不需要挽歌。他关上了窗,灭了灯。秋天就要来了。 父亲的葬礼预料之中的简单。就像参加了一次会议,只是最主要的发言人缺席。一整天,父亲的模样只在他的脑海里掠过几次,他就像忘记快乐的事一样忘记了他应该万分悲伤。他只是对着许多陌生的亲戚点头表示感谢,感谢他们对父亲的死亡所表达的痛苦,感谢他们对自己的怜悯和理解。他的内心却被无尽的羞愧所占据。 一整天他都没有喝水,他从小就喜欢水,渴望与水的各种接触。他躺在床上,用舌头舔着嘴唇,疼,他对自己说,我不能病。 树叶仍未枯黄,他却开始老去。 醒来时已接近中午,可是窗外的天空仍很阴沉,给他一种万物停滞的感觉。他出去喝了碗豆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