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柜台里的德鲁伊

田弘毅
一家三口在我妈开的大头贴里照相。女人觉得照16张可以选更多背景,划算;男人认为16张看不清,坚持要选8张。两人辩论得很认真,仿佛在决定人类的前途。他们的儿子,一个台球杆一样瘦高的男孩,杵在两人中间,木然盯着屏幕,嘴巴微微张着,像一条在水里游得好端端的被捞上来的鱼。他淡淡的胡须无精打采,好像长出来以后发现是这样的一片嘴唇,随即对生活失去了憧憬。我妈不喜欢这种慢吞吞的客人,耽误挣钱。终于,他们照相,选了10张背景。临出门,男人女人板着脸斥责男孩,为什么不笑,拍照怎么能不笑。 我妈给我4块钱,一张盗版碟的价格,也是我这个五年级童工的报酬。我讨厌这个差事,但想到市场二楼硬纸箱里整齐摆放的游戏碟,我心甘情愿。“中午吃米饭还是蒸面?”我妈在身后喊,我没理她。因为卖豆角蒸面的小贩就在店门口,冒着热气的面在他那口巨锅里堆积如山,自从家里开店以来我妈还没有在午饭时间翻过那座面山去买过别的吃的。 我从店里出来,走向楼梯。8月初的阳光很亮、很烫,长长的,铁钉一样钉在刷着红色油漆的楼梯上,站在太阳里仔细听,耳边如同有金属摩擦的刺耳杂音。楼梯栏杆被晒成了一道黑色波浪线,正在轻微抖动。和卖衣服、饰品的一楼不同,市场二楼多半是卖盗版碟的商铺。盗版游戏、电影、电视剧。至于三级片和色情小游戏,这些统称为黄碟的东西已经不像我某个“见过世面”的朋友说的那样直接摆在摊上,“屁股奶子抹成一个白色的扇形”。他说“抹”字的时候用手做出《赌神》里周润发铺开纸牌的样子,脏兮兮的爪子顿时闪耀着魔力,1米4的人也变得伟岸起来。黄碟隐没在传说的雨雾中,没有门道难得一见。对我以及我那些同样胆小的朋友来说,那两个字有种魔力。喝乌昂——黄,得爷——碟,“黄碟”。每当这两个字从我们懦弱的、规矩的舌尖轻轻滚落,都让人身体为之一颤,在舌头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灼痕。 我常常在脑海里排练自己某天在某家盗版店的某个硬纸箱里发现黄碟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