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眼泪

田弘毅
午饭过后,大人们睡了。皮皮来到阳台,那台旧电视乖乖等着他,屏幕微微凸出,像挺着个小肚子。皮皮弯曲一根手指,用指节敲敲屏幕,好像大人们敲西瓜的动作。那声音像玻璃又不像玻璃,他没听出个所以然。这个下午,皮皮觉得世界出奇得静,连爷爷睡午觉的鼾声也听不到。他想起幼儿园老师发脾气时常说的:“都给我安静!我要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那个很凶的女老师总是扯着嗓子喊这句话,但小朋友们没有一次能做到她要求的,所以“针落在地上是什么声音”在皮皮的未解之谜榜上高居首位(也要感谢“虾是怎么变红的”终于在不久前让出了位置)。现在,好像全世界都手背后坐好,只等一根针从天而降。 太阳在窗帘上烙出一个又发红又发白的圆圈,让皮皮想起自己把手贴在手电筒前面的样子。太阳照在地上会不会有声音,是什么声音呢,他没来由地好奇。但他马上就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傻,那样不会很吵吗,吵得大人们都不能睡午觉了。皮皮抬起左手,画着奥特曼的塑料手表说现在1点5分。抓紧时间吧,皮皮想,再过几小时就要上火车了。但立刻,关于火车的一些零星气味开始在他脑海里弥漫,他的注意力狗一样伸长鼻子,使劲闻。那些气味来自他之前唯一的一次火车体验——茶叶味、厕所味、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味,乱七八糟仿佛一整套水粉颜料打翻在白纸上,漫漶不清。皮皮猛晃脑袋,把自己从火车上晃回现实,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皮皮连上游戏机,插上游戏卡。浅黄色的游戏卡带,贴纸已经磨花,看上去像一块写着“99合一”的奇怪肥皂。皮皮按下电源。“小霸王其乐无穷!”游戏机今天似乎高兴得有些神经质。这是爸爸从同事那里借来的旧货。爷爷对游戏机抱有巨大的敌意,这么说吧,让这种玩意出现在家里简直是对老人家一生所为之奋斗的东西的一种亵渎,因此即便是借来的旧游戏机,也只能被流放到阳台这一相对“眼不见心不烦”的地方。一个人对某个他了解如此少的东西,居然能够投入如此大的热情以酿造出如此醇厚的怀疑与恨意,这让皮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