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双庙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山路蜿蜒曲折，但公共汽车司机却开得很快，一路像是堵着气飙车。月光昏黄模糊，车窗掠过惨白的溪水，远处山谷里传来几声凄厉的叫喊，但声音很快就被夜色和层叠的山林吞没了。车上除了司机，只剩下我和阿旭，我们之间隔着几排车座，阿旭坐在前面，眼睛望向黑洞洞的窗外。我感觉自己的状态有些兴奋，双手不自觉地震颤，或许是坐上这班公交车前，吃了两片脑清片的缘故。 已经十二年没有回过双庙村了，但这儿的一切似乎还是老样子。颠簸不平的村庄土路令人觉得正漂浮在一条随河水荡漾的小船上，从县城通往双庙的公共汽车，每天还是只有一班，车厢里破旧杂乱，车座靠背上的白色布套上沾满尘土和油渍，几个残缺的指纹尤为醒目，一眼看过去，都是红色黑体的男科广告。除了广告，空白处还有歪歪扭扭的圆珠笔字迹，该是过往坐在这个座位上的人在颠簸中随手写下的。我的手穿过自己披着的头发，手指缝里留下了一缕长发，脆弱的黑发里夹杂着几根干燥粗壮的白发，它们的脱落使我感到焦虑。 冬日的夜晚，公共汽车的门窗紧闭，沉闷而又令人感到厌倦。汽车越往大山深处行驶，那凄厉的叫声也越发清晰了。像是野山猫的叫声，但细细地听，却是一个女人一边惊慌失措地奔跑，一边竭尽全力发出的呼喊声。我走到阿旭身边去，同他说，像是有人在呼救。阿旭没说话，手里拨弄着手机，屏幕上的亮光映在他脸上，显得格外冰冷。我抬头看了一眼司机，我只能看到他有些白发的后脑勺，司机和阿旭一样冷静，仿佛窗外除了哗啦啦的溪水声和杨树叶子的窸窣，并没有别的声音。 山间夜色如墨，有风吹来。我还想说些什么，但我什么都没说。这一次，是阿旭提出要来双庙村见见我的父母，阿旭说在我们结婚前，他要来一次双庙村，最起码来看看我生长的地方。我知道他的目的是想让我同父亲和母亲重归于好，但我不只一次地对阿旭说，“重归于好”这个词用得不合适，事实上，我和父母之间的相处，与平常人家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们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