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正月一来，整个黎阳县就开始了一场狂欢。只因为县城南 边一左一右各有座山，山上的大佛是黎阳人民世世代代的精神图腾， 正月初九、十六，全县四百六十二个村纷纷用社火表演来敬拜大佛， 以求来年五谷丰登、风调雨顺。于是，锣鼓鞭炮响彻天际，高跷秧歌 浓彩艳色，让整个县城迷醉在欢乐而兴奋的情绪里。 正月用喧闹驱散往年的阴霾，也用缤纷勾画着来年的未知。然而 正月一过，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原样，甚至有些人已经提前看到了新一年的衰色。 在街边一个没有招牌的小饭店里，蒋立伟和五个年轻小伙子一起 喝着闷酒。蒋立伟弹了弹烟头的灰，长长的一截落入被锯开的易拉罐 里，吱的一声又沉默下去。眼前的五个已略显疲惫的年轻人更是一言 不发，有一个还深深的低下头。只有眼前的酒菜还散着热气，一次性 白色塑料桌布微微飘动。蒋立伟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其他几个人也有 很多话要说，但是深情的话到了男人们嘴边，就成了烫嘴的东西，只能用一口冷酒冲下去。 “来，我们一起为小昭干一杯，愿你今年出去顺利。”蒋立伟举 起了酒杯，其他人也顺势都举起了杯子。那个低头的年轻人，举着杯 子说声谢谢，然后一口下肚。他顿了顿说，“走之前想和大家再排练一次。” 蒋立伟很想说句“农民兄弟乐队一直都在！”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旁边其他桌子上的男人们，都在三六九啊五魁首啊划着拳，这几个字放在这里是多么奇怪，甚至放到整个县城都是格格不入的， 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已经没有了底气再说这句话。 这一年是 2009 年，农民兄弟乐队已经成立七年了，在这个时时 处处灌满了农业气息的县城，在这个人们只喜欢清色断幺九七对的麻 将文化里，在这个人们只相信贫穷就要挨打的集体意识里。玩乐队， 就是一个笑话，而且是很多人听不懂的笑话。蒋立伟硬是带着乐队玩 了七年，这七年一直不见起色，甚至入不敷出，但是时间和机遇不会 永远等待着谁。终于这场游戏要玩不下去了，他们的主唱小昭要退出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