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域
李懿
与以往不同,这次罗庆全是带着行李箱上门的。她听到拍门声,推开门看见了男人的眼睛,但动作太急,铁门砸上了墙壁。那震耳欲聋的声音使二人屏住呼吸。走廊十分空旷,一整层只剩她一个住户,因此响声不能被人吸收、稀释,反倒可能渗入墙壁,顺着砖缝与管道,传入楼下管理员的耳中。
任清轻声说:外地人都走了,你还没走?他摇头。她听见他的呼吸声,在心里说,沉得像个死人。“我没地方去。”他哀求,脸涨得通红,没有戴口罩,身体前倾,有一点鼻音,不知道是因为哽咽,还是因为生了病。她想,这时候可不能生病啊!罗庆全见她没有反应,就又说:“我真没地方去了。”音量更大了些,嘴巴传出一股味儿,是不常喝水的吸烟者会从胃和牙缝里溢出来的气味。这气味,倒不如说,是它发出的热力,让她脑袋晕眩了起来,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也说不出话。她就往后退了一步,让人进去。
“谢谢你。”他说,肩膀塌了下去,脸颊上的肉耷拉得更厉害了。
他便将鞋子踢在门外,东一个西一只,白色短袜踩在瓷砖地板上,脚踝像女人一样纤细,骨头的凸起与凹陷让人想到自然博物馆没有肉的标本,皮肤白皙又像是冬天路边脱了皮的桉树;往上,却有肌肉藏在裤管里,他男子汉鼓鼓囊囊的宝藏。他几次发力,行李箱的轮子卡上门框,被提起又被重重地摔下。他停下,喘口气,往上猛地一拉,箱子终于碾过门口,笨拙地进了屋。她怕管理员巡楼时见到陌生男人的鞋,于是弯下腰,右手的食指与中指伸入鞋洞,将深红的运动鞋勾起。再一次地,那残留在鞋内的体温烫到了她的指头。她将鞋子放进门外的鞋柜,埋在皮鞋、高跟鞋与凉鞋之中。它们都是她不会再穿的鞋子,冰冰凉,只有皮革与灰尘的味道。
这一日的夜晚在罗庆全拍门前,是很散乱的。它被电视节目、中午吃剩的饭菜与湿漉漉的淋浴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碎片遗落在她荒凉的单身世界里。她当然没有穿内衣,睡衣下摆的边缘有三个破洞,两小一大,像被老鼠啃过,不过是长年累月的洗涤与拉伸所致;她的长发未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