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成尘
清晖
记忆成尘
沙漠里没有时间。
阳光带着宇宙洪荒的记忆,燃烧着地平线。夜间的冷意,吹过肌肤,像冰,碰到了光,颤抖一下,又化开。简单,又极端,切换于黑与白之间。不须要思考,也不须要回忆,照着光,对着天,日影沉沉。连太阳都比别处更扁平。在这里,时间被无限地拉伸、延长了,就像空气一样,干燥、稀薄、又总是有突然的扰动。
这里没有时间,也没有生命。水流在沙碛之下,深深地穿行。真正的静水流深,你是听不到声音的。有些微的迹象,你要看那些小小的植株,看暗井在某个绿荫下显形。传说中,贝都因人的歌声会穿过暗红色的原野,都是些最凶悍的盗匪。尽管在今天,他们已经背着枪巡游四处,忙时抢劫,闲时做点小生意。无聊的人甚至期待有一场遭遇,在被搅扰的恐惧和孤独里,等待了一天又一天,开始数着星星、记着月相记日子——只有风来做访客。而传说里,看着月亮走下去,你不会迷路。
在此处,他已经变成了外星人。记得半个月前,他从飞机客舱向外俯视,看到温柔的江南的丘陵、从眼前退去。家越来越模糊,缩小成一个星形。他变成了天上的一颗星,随行的同僚,也是星尘中的一粒。这是1994年的一天,从江南的港口离岸。潮水像希望一样饱满。随着潮水涌出的人,都追随着机会跑向西亚、中东和非洲。随行的技术工程师,毕竟不同于劳工,有较好的待遇,每个人心里都有不同的故事。只是他们也习惯了沉默。从机场起飞,在毛里求斯落地。穆斯林的世界那时还很宁静,他在宾馆停留了三天,兴致勃勃看日常的礼拜。棕榈树和炎热的气候,带来新鲜的空气,以及热风和韵律。他们没有游玩,经过法国,从巴黎转机,抵达利比亚。北非,法属殖民地曾经的骄傲,颀长的、深眼窝的当地人从面前走过。他们言语不通,亚洲人的黄面孔在这里总是很突兀。人们在沉默中彼此友好地交错而过,甚至别有一种趣味。沙漠的空气带有沙砾的质感,穿入袖子,把人鼓动成一只巨型飞鸟。有时候他们又像鱼,摆动一下,就鼓动起一阵风,用波纹传递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