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迭代如云影，在循环里周游，黑夜和白昼，究竟因天时而改变，还只不过是这人间的位移，无休无止？谁都茫然无觉，可谁都在看。于是春天不像春天，夏天不像夏天，秋天不像秋天。四季里只有冬季最宁静，它把人事都沉淀，封死了，生人勿近。就是个水晶棺材。除非近前了，仔细看，否则是看不出动静的。棺材里的人还有气息，接了生气，甚至有了血色，长出了指甲和头发——和传说里的仙人无二。但谁能不害怕，这是仙，还是心里的魔？ 这就是冬天的静，转身就要变出点异样，让你不得不防。静极思动，最寒冷的时候挺过去了，后面就是春天。连着三季的幻变。 这是我的生活。“生活”是个空洞的词，令人惊愕，乃至沉默。我不喜欢谈论生活，正如我不喜欢很多事。最近开始迷恋上说“不喜欢”，不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不喜欢不被喜欢……这是儿童低幼的状态，我也很不喜欢。最近这几年，冬天越来越冷，数着天数，原来已经是罕见的年月了。好像我已经活了太久，乃至厌倦了这反复的节律，这自然的密码、抑或枷锁。我可能是一只鹤，也可能是一片雪，而现在，我只是拘囚在人体里，做一个安详的、体面的人。岁月漫长，冷得像张墙皮，怎么也贴不紧人的心灵。它曾经饱经风霜，也曾经历经沧桑。四季就是一个轮回，前三季都轮换着美景，生命的生、繁育、果实和欢喜——到我这里就只剩下审判了。所以冬天是残酷的，说是残酷，毋宁说是公正。虽然在这里，你受尽摧残，但也有收获——那是寂寞，更是宁静，生命的火收敛了，在记忆里烤着你的手、你的心。我喜欢这感觉，这是温暖，也是熨帖。是独有的安宁和自在，在我独有的记忆里。 一、 又是一个夜晚，有故人来访。来吧，我说。夜很深了，灯火也渐渐沉落下去，暗下去的、无数个幻灭的气泡，现在我们已经沉入最深的海沟。这里除了黑暗和幽咽的北风，空无一物。窗外的光明熄灭，心里的一盏小灯却亮起来。我的朋友，她的脚步很轻盈，裹着夜路上的寒意。她风一样，从很远的地方，激荡起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