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节气刚过了小满，清晨还有微微的凉意。早上六点钟的光景，皮肤可以裸露在被子外面，尽情地吹风，并不畏寒。那阵子光景，天亮得更透，不想这么快起来。一天之间，朝霞有朝霞的妍丽，午荫有午荫明净，入了夏，最美的还是那半明半暗，柔风习习的那一小段时光。爬到被子上，身上都是凉的，心是热的，唯是风物宜人，清浅的日日的晨晖，等灰喜鹊喳喳喳叫起来，就有大明的意思了。鸟声先于人声，所以晨光愈噪愈静。纵使听见了，也仍然不愿意醒来。这一段日子，小孩子向来最喜欢的，因为天光久了，玩乐的时间多起来。夏天就是供人尽情挥洒的。 早晨半醒未醒，就很疲倦，心下情绪甚恶。但并不是为了天气，也不关矫情。隐约记得清明状态下，梦里看见了一张脸，乌云堆面的，眉毛和鼻子用赤金的漆，勾画出凌厉的线条。眼珠子却是活的肉，有如古书上说的青绀目，转啊转的，滴溜溜对着梦的主人说话。因之不免吓了一跳，就很懒怠得起来。这是一种疾病了，富贵闲人才有资格生，劳碌着每日奔波揽食的，如走兽一般的人，断不该有这奢侈的毛病。夏晶想到这一层，已经有力气 从床上起身了，虽说难免为了这点小小的懒惰，心中多生出点责备。她理当羞愧，总觉得一天不能虚度，毕竟日子一天天挨着，连脚下的鞋都磨穿了底。 夏晶的鞋，穿了这一阵子，有些硌脚了。因为鞋底上有了洞，走过沥青路面，带了土，雨季的泥和旱季的砂，也难免钻近来。每日走过同样的路，就带进不同的砂子，唯有路上一带曲水环绕，其上翩翩的一只白鹭，总是认识的。人是奇怪的，面子上看得过去，就尽可以不去管那里子。只要能维持一天，她就不愿意换双新鞋。这也算是爱物，乃至于物尽其用。今天的事，零零总总，有个十来二十来件。在出门以前，她已经在一个巴掌大的皮面纸质笔记本上，将其登记在册。她就恨没有个挂在腰上的笔筒子，可以供自己随时摘录，随时勾画掉待办事项。一件终了，一笔勾销。再一件终了，画一个星。如是一天就星星点点，飞速滑过去了。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