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孤城
清晖
坐孤城
一年到了冬,才算是到了头。冬天的光景,从海上一直延伸到陆地,尽数是无边无际的宁静。每日清晨的肃穆,夜间的安详和死寂,才让一个人,无论是什么年龄、什么心境,都觉着安心,又不安于这日日的停顿。在这一年的终了,谁家不是喧腾的,让街上的灯,和心里的火,就那么里应外合,彼此照着、暖着。但也有的人家,非要在这一年的末梢,分出个清净冷淡的界限,自以为这是一桩美事。殊不知,那以为美的,常常反而矫饰得失了真。那本来丑的,灯下相看久了,倒也不会厌倦,反而还使人生出几分喜悦。
有道是:“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惟是不知那山是怎样的山,是否神光里和,乍阴乍阳?厌恶不过去的,总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说出来了,我还得听。否则,你说你的,我说我的,那终究也是白落了一日的嘈杂,就当吐出来一桌子的瓜子皮吧。
这一天,程芸已经等了很久了。程芸说,我算着挨着,等了多少年,从记事起,住那小筒子楼,天天有如风箱里的耗子的时候,就念着一个人住的时候。今天终于等到了,我呢也还自由,你们就先给我留些松快的时候。程芸最近这两年,人是渐渐出挑了,过了年,也不再是年轻姑娘的岁数,可人人都觉出,她脸上有股柔光。男人说,女人生得好叫水灵。但程芸很是厌恶,她经常皱起眉心:她的眉心可真有百转千折的韵味,生生把一个平整的额头,挤出个褶皱来。程芸从来不怕皱纹,她说我巴不得多老上几岁,好叫人不说什么水灵不水灵——我难道是个物件,叫人掰开了嘴数牙口,看看这匹小马,多么好的皮相,多顺滑的年岁,又点评上中下品,什么好不好的。平白无故,人人都慕少艾,要把那皮相上的、食色性也的光,贴在她身上。
偶尔有个女朋友来看她,才能说出两句贴心的话。程芸自小有个伙伴,从小一块上美术课,程芸坐在背光的角落。那个人儿,妙得很,她偏就向阳而做,任凭酷暑天的紫外线,晒得身上无一处不匀整、不火烫的。那时候,程芸画的瓶瓶罐罐,都躲在阴影里,几重光冲下来,就像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