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盗

茂伯
夜晚从村子底部升起来的时候,散落的房子渐次苏醒过来。厨房和餐厅透出白色或者橘黄色的灯光,和各式各样的饭菜香气,像一日一熟的果子挂在曲径分岔的枝头,引诱着夜幕里的各路神灵。而卧室长出来的果子没有香味,却蕴藏丰富的内涵,是幻觉的诞生地和意义的坟墓,据说造梦之神最为喜欢。通常他最晚降临,摘下那些余留的无味之果,细细品尝,餍足之后,在村子上空用一根长长的吸管,吹起一个个巨大无比的泡泡。每个泡泡都带着一个村子虚幻的景象漂浮起来。 李浮游诞生的那一刻,我正陷入重重迷梦之中。电视剧、书本、日常的胡思乱想、小伙伴们的聊天玩闹以及此刻周围的气味、声响、空间、温度……等等在我的梦境里疯狂混合、粉碎成最基本的粒子,再爆炸、重组、坍缩成一个诞生了李浮游的泡泡宇宙里。 我的卧室在二楼,窗户正对着对面的山坡。窗扇是父亲从山上砍下的杉木制成的,最近天气不是那么热,我就经常把它关上。木质的窗户把世界分割成截然不同的两个部分:里面是确定的现实,外面的一切则是未定的、虚无缥缈的、薛定谔式的,随时可能随风而逝,或者爆裂破碎成粉末。 在紧闭的木窗外,李浮游身上穿着黑衣,脸遮黑布,后背斜着一把刀,半边屁股放在窗沿上,整个人窝在窗外。有时候他也会一只手攀着窗沿然后让自己像棵腌芥菜挂在窗外,或者像壁虎一样吸附在墙上。 南方刚入秋的晚风温柔、凉爽、舒适,丝绸般的质感让人流连,闻起来还有一丝甜甜的味道。他就这样窝着身子,耐心等待把自己召唤到这个世界上的人——也就是我,打开窗户,让他进去。 院子里有棵荔枝树,枝叶繁茂,树下有个用竹枝扎成的鸡舍,上面铺着稻草,里面有八只母鸡,此刻都紧挨着,双眼密闭,遁入禽类自造的迷梦世界。荔枝树上有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目光如针连线刺过来,钉住李浮游,不时还嘟~呼~嘟~呼~地叫,像是在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猫头鹰。李浮游讨厌猫头鹰,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会让人容易怀疑自己的行为是否有些可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