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史大纲

胡不归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我无比盼望着长大。童年的欢愉常常使我内心惶恐,仿佛我是不应该快乐的,那所有短暂的、快乐的瞬间,都像是偷来的。那时候我还不懂肾上腺素是什么,也没明白正是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给我带来了欢愉。 学校小卖部里买的跳跳糖,我攒了一天,却要在到家前快快地吃掉,甜到腻得发慌,吃完只觉得牙酸。看电视的时间不能超过半小时,我得趁父母午休的时候偷偷打开,音量调到最小,还要看一会儿关一会儿,以免妈妈去摸的时候电视还发烫。这种策略对家有儿女、武林外传还勉强可以,如果是看柯南,那就只剩下一脑门问号了。我还爱看儿童文学,父母是不反对的,但是得等作业做完。我就把书垫在作业本底下,或者塞在键盘屉里偷偷拉出来,看到最下面一行的时候,抽屉已几乎缩进去了,我吊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但等看到下一页的时候,抽屉又需要全部拉出来,这时候倘若妈妈拿牛奶进来,我就需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抽屉推回去,随着咚地一声,我的心才算真正落地。可这只能糊弄妈妈,如果爸爸在家,就会问我怎么半小时了还只做一页算术题,最后免不了一顿数落。 小学班主任赵老师说,我是个独特的孩子。任何家长都知道,在班主任的口中,独特并不是褒义词。而我并不以这种特立独行为耻。在小朋友都看虹猫蓝兔七侠传的时候,我看东方神娃;在他们吃辣条、拖肥的时候,我吃怪味豆,然后偷偷放一个长长的、舒服的屁;在他们跳格子、翻花绳的时候,我正对着那些缺页的小人书看得滋滋有味,我第一次认识张恨水,不是董洁抱着百合花拍的金粉世家,而是小人书里的啼笑姻缘。我爱做剪贴簿,但不是剪贴明星贴画,也不抄歌词,我只剪贴日落,我喜欢日暮的颜色。每天日暮降临时,我都坐在窗边把天空画下来。所以入学测试那道题,天空是____色的,我写的是红。 赵老师的偏见应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她觉得我不聪明。小小年纪的我知道,在新世纪的社会规则里,愚蠢是最大的错误,你可以不高尚,但不可以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