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荀宇再一次梦见柿子，那些从塑料袋滚落的球体，被桑塔纳车轮辗过，沾着水泥地上的黄土，红色的果实皮开肉绽，像一个被堕掉的胎儿，那些细胞团，怀揣着青涩爱恋的心脏，连同自己的前程，变成一颗子弹，朝巷子尽头开了一枪。 梦醒时分，无人伤亡。 母亲是车祸走的，就在荀宇去上学的必经之路上，母亲要是没抄近路走在马路上，就不会被酒驾的桑塔纳撞着，至于为何要在那时候拐进巷子，荀宇早就不记得了，她那时候才三岁半，但是有人替她记得。 “是你嚷嚷要啖柿子，妹妹才出门的。” 嬢嬢口里的妹妹，就是荀宇的母亲，后来嬢嬢远嫁，关于柿子的唠叨就销声匿迹了，可是记忆还在，并且换着花样不断复现。 你说，柿子怎么会变成子弹呢？黄铜能做子弹，黄檀木能做子弹，38口径，左轮手枪，可以藏进书包，和高考冲刺卷放在一起。 二 荀宇周末回家，晚些时候，父亲回来了。 还没进门，荀宇就听出来，多了一个高跟鞋脚步声。 一进门，父亲还没发话，荀宇先开口了： “姐姐。” 男人把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旁边的女人，打了半宿的腹稿终于是没了用武之地，临场应变又显得生硬，于是她挑选了人情世故字典里最为保险的做法。 只见她的嘴唇两侧向上扯了扯，像是鼓足了勇气，大概是一路无话，裂开嘴笑时，那两片唇瓣仿佛难舍难分，黏着半晌，才让门牙露出来。 我当是什么狐狸精，原来就是只兔子。荀宇也笑笑，男人也笑笑，一家人其乐融融。 三 高三上学期考完最后一门后，荀宇到天台上散心。 她真的只是为了散心，考场的鸦雀无声，到收卷时周围人的蠢蠢欲动，最后，像所有交响乐终章那样，音量拔地而起，直到荀宇逃上天台才得以喘口气。 初春，什么都光秃秃的，天空和天台水泥地一样，灰得苍苍茫茫，满目荒夷，正适合为赋新词强说愁。 对了，昨天语文考了苏轼的《寒食帖》，问这首诗的主旨，荀宇回答，整首诗表达的是失落惆怅和愤懑无奈。她还没来得及对答案，一般诗歌赏析题，都是那么几个主旨，要么怀才不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