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信佛》

夏蝉
一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外婆拜的不是佛,是生活。 二 一九五六年,人们告别了朔风狂啸的除夕夜,于一座与市区相隔八十公里有余,同时居住着五百多号人的村庄里,将新年的第一声祝福送给了贾家的小囡。尤其在农村,孩子三岁前不会立刻取名字,大多是用方言里的称谓来替代。 小囡,是外婆三岁前的名字。她出生时,太外公把家里能喊的长辈全喊上了。他托人将无用的杂物挪出来,在二楼留出了一间空房;太外公与几个表兄弟瞒着厂长,合力从织房里偷了块布,对半剪开做成床帘;太外婆的堂哥蹬着一辆不知哪儿来的三轮子,载着接生婆就往楼上赶;家里几位上了年纪腿脚不利落的,就守在产妇身旁,负责做些端茶递水的活儿。 说来奇怪,贾家在当地,虽为望族,但两位当家的兜里竟掏不出来几个钱。 太外婆作为家族中最早临盆的人,肩负着传承血脉的使命。 生下外婆以后,她被丈夫暴揍。接着整日像条咬人的狗一样被锁在车棚里饿了三天。这三天,太外婆在丈夫每每过路的瞬息,都会拼命地摇拽铁门下方的栏杆,使方圆两公里内都能听到一种由铁片撞击后发出的当当声。 此时已至正午,阳光恰好不偏不倚地洒在瓦顶那根正往外冒气的红砖上。空气里到处弥漫着大蒜炒豆豉和红椒炖菇的香味。它们被拧成了一股有引力的绳,牵着村里的猫猫狗狗,从不知第几个被老鼠啃破的窟窿里钻进去,又从不知第几个被毛孩子用锄头刨开的墙根里探出来,肆意地在浑身散着腌臜臭气、恍惚无力的太外婆面前摇晃着尾巴,努力地舔舐地上那摊尚未凝固的新鲜血液。 她就像一头待宰的猪。 阳光落在她蓬乱的头发上,落在她努力张开、拼命外伸的五根手指头上。她用力地把身子贴住大门,膝盖向前挪了一步又一步。她太想抓住那道从对门玻璃窗折射进来的光。那是一扇通往自由的大门。 太外婆已经饿了三天。 次日,晨曦还未露头,太外公悄悄下楼塞给了她几个馒头和一瓶水。四下无人,他在夜幕中搂紧了太外婆,嘴边充斥着眼泪的咸味。 “莫哭,莫哭。说到底,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