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抑郁者的过年笔记

肖陀先生
0.年是怪物 年是怪物,至少神话当中是这么说的。到了寒月,所有人都知道这头怪物该出来害人了,于是发明鞭炮,于是燃放鞭炮,于是在一片噼噼啪啪当中开始了整个国度的喧闹。那是一次集体恐惧的大爆发,大家面对的是一只叫作“年”的从未谋面的怪物,它来自神秘外界阴暗的深处,来自口耳相传的谣言,来自脆弱的人心。我们企图以热闹对付恐惧,以抱团对付寒冷,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嗖”的一声,氛围转成了喜庆,转成了团圆,转成了张灯结彩。 这究竟是怎样一种反转? 我经常无来由地猜想,创造这个神话的人一定是恐惧症患者。他一定挺厌恶过年,他一定感受到了喜庆背后的假相和团圆背后的孤独。 如今,恐惧与祝福都不复存在,年成了某个时间刻度中的恒定主题:要回家应对七大姑八大姨了,该准备好吐嘈春晚了……总之,不管你愿不愿意,该过年了。 1.洋下人 年少时盼着过年,开门放了鞭炮后老人家总是指着山外面说:“城里面半边天都红了。”于是我抬起小脑袋观看,果然,在遥远的方向,天上的云层一闪一闪,像是有邪龙出没。似乎还能听见龙吟,一声又一声。但那不是龙吟,不过是城里烟花此起彼伏地绽放。在我这个乡下野小子的脑袋中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来,该怎样放烟花才能持续如此之久?是不是每家每户粮仓里囤着的不是粮食而是烟花? 我问老人家:“那些烟花贵吗?” 老人家摇摇头:“洋下人有钱着哩。”洋下人是上一辈对城市居民的称呼。来了一个卖冰棍的卖小饰品的卖缸的,我们这些孩子也把他们叫作洋下人,并且在村里一路追着不放,然而什么也不买,深得人家的厌恶。这些洋下人如今正一个劲儿地放烟花,这些烟花不像乡下的鞭炮,只放一百下就完事,它们能燃红云朵。 如今,我终于是个城里人了。毕竟小县城也是城。到了大年三十,我和儿子两人走上阳台看烟花,我无端地想起儿时往事,然后看着儿子的大眼睛不时映出烟火的颜色。我们听不见彼此交谈的声音,都被爆竹声给淹没了。想必大家放烟花时也不彼此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