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年初一的下午，人最为疲惫。尤其是那些处在亲戚们盘问旋涡中的年轻人。 祖母家楼道里的脚步声很稀疏，很熟悉。 尹力知道，自己的救星来了。 两种味道糅合在一起唤醒了尹力的嗅觉器官： 1.恶臭 2.浓郁劣质香水的伪香 这两种味道的主人分属尹力的两位救星——这样说有些不合人情，但他们此刻确是他的救星，足以将他拉出亲戚盘问的聒噪泥沼。他们分别是： 1.尹力的表哥 2.尹力的姑妈。 尹力的表哥学名刘凯，凯撒大帝的凯。 从十年前开始，尹力便不再称他“表哥”，与他的对话亦骤然减少，尹力甚至不再怎么正眼瞧他，他觉得丢人。这也不能怪他，谁能想到呢？自己的表哥是一个严重的活动性癫痫患者，海马体受损后身体一直在膨胀，智力永远地停在了8岁水平。刘凯周身释放的味道难以言表，就像是一个不爱洗澡的流浪汉跌倒在了满是细菌的马桶里，无论站在刘凯旁边的姑妈喷了都少香水都无法掩盖那种气味。 在这个国家，活动性癫痫患病率为4.6‰，尹力的微信好友有不少，两三千是肯定有的。按照概率来说，最起码也应该认识八九个癫痫患者。但生活的随机性就是这么奇妙，尹力认识的人中，有且只有一个癫痫患者，那人就是他的表哥。 亲戚们原打算盘问一下在外地工作的尹力就离开的，看到尹力的姑妈尹萍进了门，亲戚们就像被打了一针兴奋剂，脸上的疲惫一扫而光——和尹力之间的较量已经让他们感到厌倦了，尹力的回答过于敷衍。但尹萍就不同了，尹萍口中的语言凄惨而又可怜，她绝望的语气让人想拥抱对自己没有痛下杀手的生活。 尹萍就是这么一个给大家带来生活希望的人，十年来一贯如此。 “凯凯怎么样？”尹力的三叔假装关切地问。 “还能怎么样？天天带在身边看着他，给他在我们单位找了个看大门的工作。” 三叔顿时觉得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健全女儿能考上专科简直光耀门楣。 “凯凯这岁数该找个媳妇了吧？”尹力母亲的脸无比慈祥。 “他现在这样子也没法找啊，谁愿意跟他呢？”尹萍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