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书从四五岁开始。 之所以说看书而不说读书，实在是因为那时识字不多，打开书，看到成行的字，觉得它们就是一撮一团黑色的小东西。 那时，在小城东大街的街边有几书摊，几十本或上百本的小人书摆在一张张牛皮纸上，租给人看。租的书，只能在摊前看，一本薄的小人书租金一分钱，厚的二分钱。 孩子们手里的零花钱是一分、二分和五分的硬币。多日的积攒，有几个，揣在兜里，走路和奔跑时它们会磕碰，发出声响，不清脆，在闷闷地摩擦。 那时，一分钱，能买一块糖。糖包在印了小花图案有防潮作用的蜡纸里，褐色，坚硬，像一枚椭圆形的小石子。那时的孩子都喜欢吃糖，它几乎是美好零食的代表，却不能随便吃到。糖，几块几块的吃，属于过年时才有的待遇，是经年的记忆。二分钱能在水果店里买一个有点儿发蔫的苹果或梨。后来，水果店里出现了南方的桔子和香蕉。这两样水果总是在冬天的时候出现，那时小城天寒地冻。桔子冻了，有的桔瓣就烂了，被剥离出来，剩下大半个桔子，便宜卖，二分钱可以吃到六七个桔子瓣。鹅黄色的香蕉特别怕冻，冻了，皮就变黑，越来越黑，像被烟熏火燎过。为了防冻，水果店特意用旧的棉被或棉毯包裹了香蕉，但买卖过程中的掀开，盖上，再掀开，再盖上，不定什么时候，它还是被冻了，变黑了，也就不值钱了，二分钱也可以买到一个。五分钱的选择性大了许多，可以买糖买水果买酸枣面。酸枣面是小城独有的一种食物，把晒干的酸枣连皮带核地磨成粉制成，挤压成土块样，堆积在一个黑釉的粗瓷盆里，售卖时，用菜刀砍，用斧子砸，一分钱能买鸡蛋大的一块。酸枣面很便宜，因为在小城外的丘陵地带野生着很多酸枣树，它们长不高，灌木丛般地遍布在土崖上。深秋时，酸枣就像红彤彤的小灯笼挂满枝头。有农民拿了棍子，拎着口袋，站在一处崖畔上，挥舞着棍子抽打那些酸枣树，于是，数不清的酸枣像雹子似地纷纷落下，落在崖底，不一会儿，那里赤红一片。然后，农民下到崖底，开始捡酸枣，常常一口袋一口袋地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