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那丑
张灯的烟在露台上忽明忽灭。他听见背后传来铮铮的脚步声,差不多两秒种响一次,回荡在楼道里。他把烟头按在冰凉的、铺着一层薄雪的粗铁栏杆上,手底冒出一缕孱弱的白烟。那人上来了。她长了一张五官鲜明的瓜子脸,鼻梁高耸,薄嘴唇微微地向上翘着,眼睛却往下瞟,穿一件银灰色的毛料风衣,束带捆扎在她纤细的腰上。不过张灯的后脑勺上也没长着眼睛,这一切都是他想象出来的。他本来散乱的目光刚刚从河边挂满彩灯的树林上凝聚了起来。甜丝丝的火药味时有时无,随着北风或浓或淡。远处的炮仗像水面上破裂的泡泡儿那样无力地笃笃响着,声音好像一面被填实了的鼓。天真冷。
那脚步声到了他身后,便停下了,好像在捉弄他似的,半天没有动静。
“别这么盯着我。”他有些烦躁地说,左手像一只死公鸡的膀子似的向后晃荡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在盯着你。”那声音里竟含着笑。这下彻底把他激怒了。
他双手猛地按在栏杆上。一万根冰针刺进他的手心。他的怒气也就这样被冷却下来。
“去忙吧,去忙吧。”他恳求般地说。
“我得跟你谈谈。”她正色道。同时她的两条胳膊像两条纸做的蛇,从张灯的腋下穿进去,交织在他的胸前。
“我就怕这个。”他往前猛地迈一步,挣开了她的环抱,“别跟我‘谈谈’,别,我不是你儿子。”不过他随即转过身来,大概是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了。他看见她脸上尴尬的笑。这让他心里一紧。
她是在把他当傻子。至少他第一次见她这么笑的时候,是这样。在健身房的休息区,他递给她一杯咖啡,当时她翘起腿,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什么咖啡。这句话问住了他。他当即急得满头大汗,说,他去服务生那里问一问。五分钟后他回来了,很认真地告诉她这是猫屎咖啡。然后她笑了。他说他是这个健身房的老板,而后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她又笑了。她伸出手去,说她是大学老师,教数学的。他忙不迭地握住了她的手,却发现自己手心里全都是汗。他赶忙撤回来往裤子上擦。这时她又笑了。笑得他想死。
从那以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