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透的萝卜

鹿迢迢
1. “这腌萝卜,还是冻透的好吃。脆生。”爷爷用筷子夹住一根腌萝卜条,咂巴着嘴说。桌子上还摆着一碗醋花生米,一盘猪耳朵、一份拍黄瓜、一筐炸得澄黄的藕合、一壶热好的老白酒。其实这个年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寒酸,但我们北庄人就是这样的,该省的钱,要省;不该省的钱,也要省,一年到头想想自己比别人少花了多少钱,就由衷地高兴。 几个陪爷爷喝酒的乡亲纷纷点头,我爷爷瞅着这根腌萝卜,嘿嘿地笑了,他说:“这腌萝卜花,和她三叔的眼似的。” 爷爷说的三叔,是我们远方的一门表亲,他有一只眼睛常年被雪花状的浑浊物遮着,到底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他从来不告诉我们。说到三叔的眼睛,几个乡亲有个默契似地互相说了几句俏皮话,我们北庄人是这样的,说起刻薄话来是十分毒辣的。 2. “大侄女,我带了些年货。” 这是第一次见到三叔时,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女……女人是婊子。“ 这是第二句。 那时我大概8岁,正坐在小板凳上看一部古装言情剧。三叔打着送年的名义来我家,实则是为了拖我爸给他找份工作。那天腊八节,有小雪,爸爸带他在市里晃荡了一天,俩人的头都白了。他那会儿也就二十二、三岁,把蓝红色穿插的编织袋墩在地上,任由里面的老母鸡来回翻滚,他则抱着肘子站在我身后,看了电视起码有五分钟,发表了这样的评价。 我妈听见三叔在我面前说这话,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三叔摆着手解释:“嫂子,嫂子,我不是说你啊,你可别多心。” 三叔大概在我家住了有两三个月——腊月里,他认为都在忙年,没有必要出去找工作;正月里,他认为刚过完年,不适宜奔波劳碌;出了正月……我开学了,他再也不能蹲在我后面看电视,只得出门了。当然,三叔没有找到他所谓的“体面人”的工作。所谓的“体面人”,三叔的描述中是穿着西装和衬衫,每天皮鞋擦得铮亮去坐办公室的那一类。然而这类“体面人”的工作,往往需要一双健康、明亮的眼睛,三叔被回绝得很彻底。 三叔离开我家的那一天,如同往常一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