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童年·新年
杨从周
我最怕用相机去干扰心情不好的人,但这孩子怏怏不乐的容颜,就像一面镜子,映出了当年的我。正是因为童年时被家里的三分农地拴住,让我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怨怼出身、责怪命运。这孩子心中的不甘不愿,我完全能够明白。
过年读阮义忠《人与土地》,读到这段话,我立时想起自己来了,我也是那个孩子。所不同的是,他被三分农地拴住,我被疍家口音拴住。广东有三大民系,即广府民系、客家民系和福佬民系,我是属于广府民系的疍家人。因早期生活在水上,疍家人多自称“水上人”。看纪录片《寻味顺德》,很容易就能发现顺德人的粤语和广州人的粤语不同,广州音是粤语正宗,顺德话可以作为疍家话的代表。我的疍家口音,和顺德话相似,略有不同。
乡音渐改:故乡是何乡
三十多年前,父母因宗族耕地不足,离开族人聚居的岭南水乡南下揾食(粤语,“谋生”意),迁居悠福溪(父母择溪而居,或是疍家情节吧),住在被众多客家村落包围的广府村庄杨家村。东南西北,无论从哪个方向到我居住的广府村庄,都要经过客家村落。
数十年间,人事俱变,因为我家也是杨姓,与杨家村的首富同姓,往往被村民误认为是同宗望族。其实,杨地主是陆上广府人,我们是水上广府人(疍家人)。最明显的区别就是口音,只要一说乡音,我们水上人的身份就会暴露,会被识别为异乡人。旧时农村土客械斗很厉害,我们难以伪装成客家人,只能装成是陆上广府人,融入群体中,获得认同,免受欺凌。于是我在学校上课、与小伙伴玩都说杨家村话(属粤语方言,但与广州音区别较明显),只有在家里的时候才说乡音。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我家就这样隐藏在客家人和陆上广府人的聚落里。
后来因为中学扩建,征收了我家耕种的24亩地,悠福溪也被填埋了。陪伴我度过童年时光的溪子从世界上消失了,如今说起这溪子,即便是吾乡知道的人也很寥寥。我家分得了一笔在当时不算少的征地款,开始摆脱贫困,并转为城市户口。时代的车轰轰地往前开,我们生存在车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