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口
李顺
缺口
乌云触手可及,阳光像被吸走了,整个小镇被若有若无的烟雾笼罩起来。雨滴藏在无边的灰色之中,无处不在,却又难以察觉。一条柏油路横穿整个小镇,路两旁,两排柳树静默对望,每一根枝条都僵立于空中,似乎有某种不可预知的灾难正向它们慢慢靠近。猛然间,隐匿在枝条间的几只燕子像接到了无声指令,几乎同时弹射出来,刺入路边水沟里的杂草丛中。细而长的稗草搅动浮着白沫的绿浆,释放出一股淡淡的腥臭。紧靠柏油路东侧,有一所被红砖墙围住的学校,里面是一排瓦房和一大片空地。此刻,院子里一片死寂,只有靠近围墙的教室亮着灯。雨滴好像故意似的扑向那间屋子,一层混着污泥的水膜附着在窗玻璃上,微弱的灯光幻化成一个个模糊的圆晕。
一个瘦小的男孩站在教室的角落里,面向墙壁,如同等待被行刑的囚犯。一身破旧的蓝白校服空荡荡的,像挂在衣架上。屁股那里磨得发亮,几小块蓝色钢笔水的印迹洇散开来。教室顶棚中央垂下一颗光秃秃的梨形灯泡,蒙了一层灰,昏黄的光线气体般弥散于每一处。灯光似乎穿透了男孩的脊背——墙上显出一滩阴影,浅淡而不均匀,沿着墙线折成直角。男孩的两个拇指顶在一处,黑腻的指甲上下错动,发出轻微的“咔嘣——咔嘣”的响声。他长久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它们——有时,他觉得它们变得出奇地大,大到不可思议,如两只较着劲的山羊;有时,他又觉得它们离自己格外遥远,远到触不可及,如墙上的两只毛毛虫。凝视和想象使他忽略了时间的流逝,他甚至忘记了今天发生过的一幕幕,他甚至停止了对即将发生的一切的想象与恐惧。
男孩将手心转向自己,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纹路发呆。他想起那些他夹在课本里的、叫不上名字的树叶——有细长条的、有五个尖的、还有扇子样的。每片叶子的茎脉都那么好看,怎么手上的纹路这么丑呢?他记起来,姥姥曾经给他看过手相——手相应该就是这些纹路吧?姥姥说他命好,将来能当大官,能把她接到天安门去。可什么是命呢?天安门又在哪儿呢?他把手斜着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