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气象学上讲，这不叫雾天，叫霾天，电视上的气象专家郑重地讲解着。迷蒙人视线的不是水汽，是灰尘，尾气颗粒，工业废气，结核菌，SARS，禽流感，兔瘟，一切可能的脏东西的碎屑漂浮在空中，结成灰蒙蒙的一天一地，人走在里面，鬼影瞳瞳，如同走在黄泉路上。 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等她。周围高大的杨树在浓雾中一动不动，像一群无语的巨人，默默看着坐他们小腿间的我。夏天的时候它们枝繁叶茂，风一吹便哗啦啦乱响，树叶浅色的反面和深色的正面交回往复，阴阳两极在瞬间变化，宇宙的终极奥妙被一片随风的叶子轻轻解释。 她说她喜欢读《红楼梦》，我就下学回家直奔书店，用一个月的早饭钱买了平装本，晚上妈妈在厨房噼哩叭拉炒菜，要听到我在学习。我就用录音机大声放着英语磁带，其实却在竖着的英语书后面垫着《红楼梦》，我第一次看除了语文课本以外这么多字的书，眼睛累得酸痛，努力记下每一个人名和关系，为的是明天到学校可以与她闲聊。 她说她羡慕林黛玉，我看着她黑色的长辫子垂到窄窄的后背，想像她穿着长裙手拿圆扇，坐在竹色的绿纱窗后面对着鹦鹉叹气，小丫头挑开门帘，自己走进来，与妹妹说一些胡话呆话，惹她哭了，又左右作揖陪不是，好不容易哄笑了，又该走了。 她问我想不想做宝玉，我糊里糊涂地点头答应。于是这成了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游戏。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蝌蚪式的公式，他的声音呆板而沉闷，听不得多久大多数学生都睡着了。窗外的杨树叶微微摇动，使照进来的光线也变幻不定。我和她轻轻说着话。 她说：“我昨晚哭了一晚上，因为你不来哄我。” “你为什么哭？” “我养的金鱼死了一条。它吃得太多，肚子都要胀破了。” “不要喂那么多。回头我再送你一缸——一个水晶缸。” 她点点头，满意地看我一眼，说：“你知道我喜欢什么颜色的？” “红色？” 她摇头，“绿色。黛玉喜欢的应该是绿色，她住的地方尽是竹林。” 我犯难了，到哪里去找绿色的金鱼。她坚持说死的那一条就是绿色的，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