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沙堡

海上清桐
不知你是否听说,有一个出租汽车司机被宰的故事,曾经在上海流传甚广。 司机的姓名不甚重要,他在一个淫雨霏霏的秋夜驾车驶过华山医院。上车的是一男一女。男的头上缠满绷带,面如死灰,司机形容他是爬也爬不动了。那年轻女子容貌姣好,神色凄惶,她自诉一个浑身酒气的骑车人撞伤了她的丈夫后逃之夭夭。在此之前,他们刚在钻石餐厅度完结婚周年纪念,身上钱款所剩不多,面对飞来横祸,他们手足无措,医药费尚欠五百多元,无法结帐。她擒着眼泪恳求司机的帮助。虽说如今人人都知道好人做不得,但好人还是常常有。司机借了钱给她,并把他们拉到家门口。那女子千恩万谢,她请司机在门外稍等片刻,她扶丈夫回家去拿钱。司机亲眼看着他们跌跌绊绊地挤进一扇黑漆大门,而且,绝对没有锁门。 接下来的情形,你也许能够料想,也许不能。 这对男女没有再出现。当司机等得无法再等时,他自然推门进去寻人。 门内是一片废墟。这幢石库门房子被拆得只剩一座门堂子。凄风冷雨之中,废墟空旷荒凉犹如坟场。 只有我知道这故事百分之百是真实的。 那对男女是我少年时代的朋友成莎和她的丈夫崔浩,那片废墟是我们二十岁以前居住的旧屋“沙堡”。想到他们煞费苦心,为的是骗这区区几百块钱,我不禁感到一阵悲凉。 成莎在十四、五岁时变得撒谎成性。她在学校里向女同学们描述她家举行家庭舞会的情景:她祖父和祖母跳狐步舞、华尔滋;她和她哥哥以及哥哥的朋友们跳伦巴、吉特巴;而最棒的是她父母的探戈。留声机在她家的客厅里缓缓旋转,烛光在银制的大烛台上轻轻摇曳。舞者的脚步踏在厚软的地毯上悄无声息,而观者坐在沙发上优雅地呷着橘子汁和葡萄酒。 作为她的邻居和好友我站在旁边,一只手被她紧紧地捏着。因为惊讶和羞涩我感到无比茫然,手心因谎言的刺激和重负变得汗湿涔涔。 成莎脸上飞荡着红晕,眼睛闪闪发亮。我常常满面通红地把脸扭向别处,不敢看她陶醉自傲的神色和周围惊羡而充满疏离感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