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相

辽京
他同我上山,指给我看熊猫出没的地方。就在这儿,这儿,他弯下身,指着一块含着粗细不等的纤维的青色粪便,说这是它白天留下的,又指着前面一片倒伏的青草,说这是它经过的地方,它也许已经回到某个山洞睡觉,山洞外下着毛毛细雨,雾锁了高山幽林,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踩错一步就可能滚下陡峭的山坡。 他问你来做什么?我说我来拍摄熊猫,把照片发表在杂志上,好的话还能作杂志封面,让全世界人都能看到它。他回头看看挂在我胸前的相机,仿佛不相信似的,他不相信熊猫能像人一样摆好了姿势让人拍。万一它正在拉屎怎么办? 他问为什么不去动物园里拍?那不是容易多了吗?我说我这篇文章讲的是物种多样化,圈养的熊猫只能保存基因,只有野生的熊猫才真正对物种传承有意义,一个物种失去了自然中的栖息地,就注定了灭亡。所以最大的问题在于如何保护仅存的栖息地,而不是把数量不多的野生熊猫再抓进笼子。所以我要表现的是自然状态下的熊猫,与文章相配。他一边听一边点着头,仿佛懂或不懂。 他是这座山的护林员,高中毕业就分配到这儿,住在山下一个木板搭成的小屋子里,里面潮湿得被褥都能拧出水来,夏天也要生着炉火,昨夜我便宿在那里,木板墙上挂着几张兽皮,他说是别人送给他的,我看不太可能。他父亲是附近山中最有名的猎户,他从小便跟着父亲上山,一阵风吹过,抓住风尾一闻,便知此风来处是熊是虎,是少壮的还是老弱的,父亲死后留下这间山屋,被征作林业局的一个看守点,先前的护林员死于风湿病,没人愿意来,他便主动要求分配到这里,守着老屋和山。我们絮絮地谈了半夜,我听见山风呼啸,木屋的板缝牙子彼此打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披着棉袄坐在油灯底下补一双打了无数补丁的袜子,那拿针线的态度,对灯认针的姿势竟是一把熟手。我问他为什么不娶个老婆?他冷笑一声,说没人愿意到这里来。 走上另一种竹子生长的海拔高度,他开始唱起一支古老的山歌,声音厚重而清洌,如同夏天高山上一道流泉,穿过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