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 老吴开了三十年车。用人事部华一平的话说，老吴是驾驶室里的老司机，生活里的童男子。 这个比喻有点刻薄了，但老吴走到天台抽根烟，忍了。有老婆孩子要养，这份工作又是华一平给他的，算了。何况，整个公司车队里自己也没交到别的什么朋友。老吴端起塑料旅行杯，仰头猛灌一大口浓茶，腮帮一缩，咽了下去。 华一平比老吴小，但老吴尊称他华哥。日本企业的人事部权力很大，像老吴这类司机工种，随时可以换人替上，就更珍惜手上这份工。天下到处都有司机，但天下不一定到处都有这种有福利有编制又能准时发薪水的工作。老吴以前找工作吃过几次亏，就对招他进来的华一平格外感激，华一平的不客气，老吴也从不计较。 所以，这天华一平突然来了车队休息室，破天荒给他递一根中华的时候，老吴直觉这个事就不太好。 华一平选的这个点，大伙照旧在饭后聚众打牌。天阴着，快要下雨的样子，谁也不高兴出去在小摊上吃，都买了盒饭回来，垃圾筐里扔满一次性泡沫塑料饭盒。老吴也照旧一个人坐在墙角的木凳上，不引人注意。没有谁找他说话，他也不和谁说话，眯眼睛静静抽一根烟，回想刚刚小摊上那块油水不错的大排。 鼻子一香，睁眼看到一根好烟。顺着烟看上去，一截白手从西装袖口里伸出来。然后是华一平笑眯眯的表情。 啥事？老吴问。 出来讲。华一平说。 地下一层的休息室走到一楼大厦的吸烟区，也就两百米，老吴内心千军万马，闪过五十种可能性。 老吴啊，华一平说，你到这里也快十年了吧？ 托你的福，到月底就十年了。老吴一吓，用上了替日本人开车时的客气话。 唔，合同五年一签，做的还开心吧？华一平说。 啥事？直说。我听得懂。老吴说。 这样，华一平想了一想，食指翘起来，张嘴说，现在人事部在研究政府刚刚出的新规定，这个规定日本人觉得特别苛刻，说是如果连续签了两次合同，第三次签就必须得签无固定期限合同。无固定期限合同是什么呢？就是双方都绑死了不能再挪的合同，签了，你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