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天生就记忆力良好，好到不能忘记在你身上发生过的所有事情。你的第一段记忆起于你两个月大的时候，那时候是冬天，风呼呼地带着来自西伯利亚的寒冷从所有缝隙里钻进来。母亲和你一起躺在红牡丹花朵的被窝里，她的头发散乱着，带有一些棕黄色。很多年以后，你的头发也变成了这样带着棕黄的色调，那时候母亲就说：“以前都是黑的，现在怎么黄了？” 这句话信息量十分之大，沟通了现在和过去，又指向未来。过去的黑发是营养充分和心思单纯的表征，现在的栗色头发是遗传迟到但是丝毫不爽的显现，未来头发还会变成什么样子取决于岁月的流逝和生活的状态。你深知母亲这句话的潜在含义，她担心头发颜色的变化是因为你的身体走了下坡路，这是一种自然产生的对比句式，表达的东西远在话语之外。 这种对比句式只有母亲经常说，也只有她有资格这么说。她认为自己记得女儿所有的经历，从出生到长大，所以很有底气地宣称对女儿了如指掌，甚至可以预见未来。这么说似乎还体现了她对你的爱，或者是她要让你知道她有多爱你。 可是你知道她其实忘却很多，比如说你第一次登台演说是在六岁时候，学校为了响应政府推广普通话的号召，将因为不讲方言而显得口齿极为清晰的你当作一个模范推上台去。那时候是六月炎热的夏天，母亲给你穿上一条画着五彩斑斓的花朵的裙子，在鞋店挑选凉鞋的时候有两双同样款式不同颜色的鞋子，橙色或者是柠檬黄。母亲觉得橙色衬皮肤白，可是你抱着黄色的那双不放，最后还是穿了黄色的。 后来这件事母亲几乎没有印象，她以为你从来没有登过台，也从来没有口齿清晰过，甚至不曾穿过纯色的鞋子。这种印象是因为后来你说话开始莫名的不再伶俐，吞音严重到难以成句，在耳鼻喉医院几经检查都没有发现问题，因此也再也没有人想过如果让你来演讲会是什么样子，虽然奇怪的是你在朗诵喜欢的文章的时候声音既清晰又有感情。你也开始只买有花纹的鞋。 当年有个年轻的班主任听说你口齿的问题，几经考虑建议母亲带你去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