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槐树里的人
南捕昆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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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粱就是做梦也想不到,他一个争点攥起䦆头把儿的人,竟然还能考上大学。他尤其不愿听人说,西凉农学院如何上不着天又怎样下不着地。只有他心里清楚,高低贵贱那也是一所实打实的农业院校。
入学不多时,赶上个黄昏天,日头格外大,赛过碾盘哩。这当口,倘若谁敢偷睃一眼那日头,它定会愈加没边没沿起来的。黄粱从未见过如此大的日头,他原本黑赯赯的脸盘都被映照成了绛红色。某一刹那,他分明感到心底奔涌出一股无力拦截的山洪。不觉,他已躜出了学校脊背后头的幺门子。他惊惶地四下张望,连个鬼影儿都没有。他才索性闭了眼,蹽展了蹄子,蹦跳着,号叫着,身后扑腾起的浮土一律都被风吃去了。
头到他乏得实在迈不动步时,猛一抬头,才发现自己正被一片村落团团围困。倘不是折返身离去时碰上了那座蛮里蛮式的牌楼大门,黄粱万万不会想到,这个看似再也普通不过的村落,竟然叫做什么“饮马渡”。
说来饮马渡也算个奇特的所在。方圆百里都寻不着一条像样的河,它却偏偏就敢叫渡,渡什么渡?连驴都不曾叫过,更别提马了,马什么马,汗血马?让人摸不亮清的还数碾麦场正中央的那棵树,那棵得有三五个小伙子才能合抱的槐。这槐得有年岁了,周身都是窟窿眼睛,隔远一瞅,俨然就是一桩黑魆魆的木头鬼嘛。
黄粱痴痴然伫立于槐树下,砖雕泥塑似的,半天不得挪脚。忽然一缕风吹夜壶声幽幽飘来,紧接着就是一声赶一声的叹气,如瓮缸传音,久不绝于耳,这是要讲古今的发程哇。
说起你可能都不信,我这老朽的躯壳里,着实是住过不少的飞禽走兽哩!唉!现时节年龄大了,记性也不及人了,想起啥暂就说啥吧。头一个发现我身上生了空罐罐的,不是啄木子那号懒慌品,而是我脑顶的老鸹,就为个这,那个烧包子无黑昼夜呱呱呱地聒噪,结果就招来了一窝夜歌子,夜歌子不垒窝,一来就豪武地往我怀里钻。维时我肚量小,咋也没法盛下那么多啊。它们还算识相,隔天又一茬子离去了。错前错后的,我那老鸹也不见了影迹。我根深,挪不了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