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鸹

希孟
瘦猴从崔家街的破砖烂墙摸出去的时候,青天白日刚刚射出去最后一颗子弹,不偏不倚打中了在街上吆喝的叫花子。彼时彼处,瘦猴颠到他身边,腆着黑红的小脸,战战兢兢地望着肝脑涂地的叫花子,看他没了一半的脑袋流出猪血般的浆液,看他大肚子上的大疤咕噜咕噜地鸣叫,看他手中攥紧的老鸹哗啦一声飞向高空。彼时彼处,瘦猴想起那勾起自己幻想的啸叫: 当当当!饽饽肉鱼来!当当当!饽饽肉鱼来! 世界刚刚安静,成百上千的子弹头花瓣一般堆积在破墙脚下,金黄透红的火药挑拨得一颗颗子弹此起彼伏地破碎自己,清晨锃绿的阳光把爆裂声折射成细小的碎片,空气中弥漫着看不清晰的烟霾,夹杂丝丝饱人肠胃的炊火香味。瘦猴悄悄走着,双手不停地摸着自己的肚子,食指缓缓摩擦着肚脐上刚硬的绒毛,脏灰沾满了一手。他摸到了肚子上的一块大疤,厚实宽大,充实的血液鼓胀成块如烧红的烙铁。 他在锅台熬糊糊,脚底下垫的砖忽然像是被人抽去了似的,噼里啪啦一块块都跟摔在地上的豆腐一样,他自己也就这么倒在地上,满是补丁的小袖子稀里糊涂地带翻了锅,糊糊齐整整地泼在他的小肚子上,烫了个大燎泡。爹和娘跑了过来,先给他敷上了一层土,又向隔壁张家借了一瓶香油,给他涂上。瘦猴第一次闻到香油的多姿气味,他听着娘厚实的胸脯里传出风箱般有节奏的喘鸣,看着老娘带着顶针的茧子手给他的肚子上抹这好东西,脑子里一个劲地想着叫花子的吆喝,饽饽肉鱼来!娘抹完对他说,别动它,过两天就好了,咔咔还结实。老娘顺手把香油搁到一边,手扶桌子,脸被胸中淤积的喘鸣憋成青紫色,她慢慢躺到炕上,像是一只正在烧火的老风箱。他凑到跟前去看那瓶香油,阳光一般的液体沿着小瓶晃荡进他的大眼,又顺着眼角滴流到他饥肠辘辘的心中。他扒开塞子,像一个醉汉,把晶莹透亮的琼浆玉液一饮而尽。一两滴油又从他的嘴边淌了出来,他伸出舌头,像圆规画圆一样把嘴边舔得透明瓦亮,圆鼓鼓的肚子里装满了满足。 自然,瘦猴被饱饱地揍了一顿。爹的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