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棍列传之 奎伯翁
雷文
走到那间冒着屎尿臭气和酒气的屋子里,奎伯翁手里拿着一个红包,在老头眼前晃着。红包里装有二百块钱,上边印着一个金色的“福”字,并写着:
“祝狄拉冬先生早日康复”
狄先生已经气息奄奄。一颗风吹日晒的脑袋更加黝黑干瘪,口腔形成一个黑洞,发散出来自阴曹地府的气息。
他用惟一有生命迹象、弥漫着灰黄色浑浊光线的眼睛看着客人,嘴巴歙张两下,却没有什么声音传出来。
每当后塘村有人要“掐灯捻”(这是他们对死亡的一种说法),福民化工厂的老板奎伯翁都会带人去看望,并送给家属这样一个红包。
近些年来——有五年了吧——他可送出了不少红包咧。仔细算算,加上这个送给狄拉冬的红包,已经有三十一个。
一年当中,总有八九个月,后塘村到处飘荡着一股说不出什么味道的气体,里边好似杂有:臭鸡蛋味,有铁锈味,有橡胶味,有焦油味,还有根本无法形容的让人胃里翻江倒海的味道……时浓时淡,直到深夜才会让人舒服一点。
刮风也没用,反而更糟糕。那些使人作呕的气体的来源,位于后塘村南边、后塘溪旁边的福民化工厂后墙外,堆着小山包似的深红色生产废渣。
风一吹,废渣粉粒迎风而起,纷纷扬扬。有些春季大风天,后塘村就沉浸在一团红褐色烟雾里,远远一看好像一片仙境似的。
后塘村所有房屋的瓦片,除了本身的颜色之外,都染上了一层赭红色。
村里所有房屋的窗子,长年也没有一扇是打开的。人们关门闭户,在屋子里吃饭,在屋子里聊天,在屋子里玩耍。
在有风的天气,许多到后塘村以东镇子上去的人,宁愿不走穿过后塘直到目的地的路,而是从村北丘陵上的小路绕过去。“后塘后塘,愁爹愁娘”,绕道而行的人们说。
下雨的日子,红渣随着雨水,像一条条红色小河,流向田地,流向树林。树根腐烂了,树木枯死了,人们把枯树砍了当柴烧。红渣堆附近的一百多亩地,根本就长不出庄稼,农民干脆在那儿挖窑烧砖。
化工厂开到第三年的时候,后塘不少人开始闹肚子。吃惯了的井水,有了一种令人作呕的铁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