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七)

暴力仓鼠
天还没亮,石桥上弥漫着烟。和纱相比,烟没有纹理,却也有游飞的褶儿、泛青的色。城中的烟不够阴寒,无法令人联想起远山中跌宕不羁、席卷八荒的蛮烟,倒也掩得住一路上的白石灰瓦、出墙杏花。往前是条傍水栈道,丈二长的木柱支着宽三尺的栏杆路,那柱身没入水中,歪歪扭扭地栽进河底,出水的部分发朽疏松。于是有人在路板下斜插了短杆,杆子一头卡在挂满苔藓的石桩上。 时间尚早,道边那些卖茶米盐椒的铺子、造酒榨油的作坊已经开张。幌子下头摆起条桌,又把本已细窄的小道占去半条。桌上有篓筐簸箕,盛着冒热气的干粮、炒面,那些走在道上的人,多是专程来买新油的。 这边没有雾失楼台、酒旗斜打的场面,过了寺后桥,便见一条路旁立着白石勾阑;河水另一边,是四柱小亭那四脊外扬的盝顶。路北第一家茶楼的二层,建着四柱朝河的瓦舍。走在远处的人也能一眼看见瓦舍的悬山顶,反翘的博风板下,垂着印有“福水”二字的悬鱼,那字框上刷着醒目的蓝漆。到了晌午,说书唱曲儿的艺人上了瓦舍的台,道上站满人,那些挤不出位子的,便在河中的小船上遥望高处的彩光。 沈轻好奇地往四处张望,随便一眼,都能看见牌匾上挂金带水的字;二柱石坊的浮雕;廊内镂透的月梁。哪扇窗里都有瓷器、紫砂壶、玉雕、绣垫……那些在北方见不着的样式。忽一阵烟飘来,世界就变得莽莽漠漠。他总像扇一阵炉灰那样扇打面前看似轻薄的烟,从没扇走过一片一缕。但是这一次,他才把手伸出袖子,烟就像躲车轿的行客似的,从近到远散了开来。他看见一扇门上镶着六角簪子,觉得有些眼熟,站定想了一会儿,忆起自己在十七岁那年来过这里一次,将走时,听到一个龟公在二楼教唆雏妓“死相威胁、佯装从良”。那日他盯着门簪,听了许久才明白,龟公是在教妓女如何糊弄嫖客的钱财。 东水关是十里秦淮的“龙头”。一艘船泊在这里的上水门旁,甲板上有一栋三层楼宇,到了晚上,从楼窗中射出的光映亮船周围几亩江面,江水就在光里激切地奔流起来。走在岸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