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主鹊巢(三十八)

暴力仓鼠
张柔来了,没往这边儿看上一眼,径直走向一张足间装着横枨的圆桌。在此厅里,唯有这张圆桌最靠东,最大,工艺最上乘。原来坐在桌旁的人看起来有二十多岁,身材比张柔高一些、瘦一点儿,骨架大,两肩宽,脖颈粗,手脚长。目光从他身上一过,沈轻便觉得这是个很讲究的人。 这人腰下有只荷囊。以蜡茶清浸檀香片数日,下酒,慢火炙烤,麝粉掺之,入干茉莉与侧柏叶压成香饼。叫麝髓香,也称妙檀。听闻川陕二地,熟龄男子皆卖书画,换此香佩戴在身,惹诱同龄佳人。这人在荷囊里装了妙檀,那味儿香得刺鼻。他把发髻罩在一顶纱网面的四方巾里,身穿下襕松垮的白儒服,两条胳膊拖着宽大的袖子,肩披黑绸斗篷,篷面绣了大鹤,领边缝缀雏鸟绒羽。自政和二年徽宗妙绘《瑞鹤图》,鹤便时常落在人们的前胸后背上,有的松下晾翅,有的振翅翱翔。他背上绣的是丹顶孤鹤立于云间。这身装扮斯文时髦,却不应时。初夏时节,人人都只穿一件单袍,哪有披绒领斗篷的?沈轻盘算着,又把眼神移向了张柔。张柔在此人身旁坐下后,也就不再动了。 托小二转交马皮的人是张柔。四日前邵家庄已被赵丙荣们堵成了瓮,三日前还能进庄的,除了张柔还能有谁?沿着这个路子往下想,张柔招他来此,目的是交代接下来要做的事,或许还能给他找个出庄的法子。想到这儿,沈轻又看了看穿斗篷的人。如果张柔是“雇主”的人,这个人会不会就是雇主? 台前的八仙桌上传来一声粗吼:“谁的点子大?” 沈轻和小六一齐看向台前。目光从张柔身上移开的一瞬间,沈轻心中又生出来一丝疑惑。这赌徒的吼声足以使门外的过路人打个哆嗦,听见这么嘹亮的声音,人就算不悸颤,也难免像他和小六一样,卜楞着脑袋看向发声之处,而张柔和那斗篷却都一动没动。为何?他俩早知道这个人会在这个时候大吼一声。也许这声吼就是他们事先安排的。 吼声从离台最近、离门最远的桌子南边响起。一个紫脸汉子正和一个光头赌骰子。沈轻侧了身子,伸头去看八仙桌上的赌况。 紫脸面前的碗一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