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弹斑鸠(一百一十六)
暴力仓鼠
他跳出最后一步,左手抓遮椽板,右手捏华栱,全身朝前一闯,踹破了八方套六方的窗棂子。
剔透的蚌片把他的肩、肘、胯、踝划出数十道伤。屑沫沾在眼睫上,血和着雨水糊住了脸,彼一时的电闪雷鸣,忽在眼前变作了酒绿灯红。
他落了一丈四尺高,落到一张水楠木八角桌上,踏碎了牛血纹的玫瑰碟、紫青色的琉璃碗。象牙坠地、缂丝断裂,一声声既响亮又干脆,使人听了还想听。
与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一阵迅风,和如箭如蝗的血、雨水、蚌片。他们轰轰隆隆地闯破窗户,好像一道闪电刺入了一场长梦里。隔着陨落如雪的蚌片,他看见无数的莲花栱、缠龙柱、红绫绸、绣宫灯、螭纹案、碧玺环。一张张人脸,如冠玉、如徐公、如画中之仙。他能够用双眼清晰地看到这里一事一物所继承的龙运,依蕴色摄受增长,好似有一种玄之又玄、深且又远的气度遗留在他们的骨血里,使得每一只茶盅都闪着蜃蛤的莹白,每一双手都笼罩着升平的红光。可那龙终是走在了二百年前,遗之气度唯剩华贵一样,没了尊威,也就是凡人一帮。在这群神仙般的凡夫俗子中,有一人坐于上首,拇指戴一枚猫眼戒指,背对一张寿山石屏。屏上深雕步辇图,挽舆仕女的袂香鬓影一块块飘于堂中,雾一样拂过每个人,把一切都濯成了画中描物。在画上,他就像一只老鼠,也像奔出东金山的猛虎,恣凶稔恶,翼翼小心,又因心怀企望,如禄东赞瞻望着玉扇红裙中的唐太宗,把目光射向了贺鹏涛的脸。
贺鹏涛可能还没得到“有刺客”的报告,可能没料到他这么快就到,可能根本不知道他会来,可能认为没什么地方比二十九役的保护圈里更安全……总之他坐在那里,目中无物,稳当至极。
他可以不来,也有一百个理由不离开,总归是不相信自己会被一个刺客杀害。他以为燕锟铻不敢在平江府行刺他,或端坐于此等着刺客到来,想看刺客死状如何。自负,或许是他能够一统长江六载的原因,或许就是他的死因。
二十九役在哪儿?
两人在门外,脚蹬耍头、栖身栱后,擅以铜筒发射铁莲子、钢炮珠儿。那射筒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