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凡人皆是弃儿
鹿遇
我从小最讨厌别人问我的一个问题,就是我喜欢我爸多一点,还是我妈多一点。
我的父母,像两只视彼此为天敌的怪兽,没有任何一方愿意停止争斗,他们不像伴侣,不像父母,像被荷尔蒙支配的动物。
所有人都说,孩子会改善一对夫妻的关系,我出生的头两年,万事太平,我嗷嗷待哺,他们便只得拼命赚钱。两个人似有相互扶持到老的景象,喂奶换尿布,我妈能推则都推给我爸,他一嚷,她就摆出自己现在是顶梁柱的事实,让他闭上嘴把我的屁股擦干净。
从眼下看,他们还是一对正常的父母,我刚开始记事,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力像纂刻一样持久深狠。幼儿园入学这年,我爸我妈满怀希望的把我送走,两个人脸上满是兴奋的红光,倒不像送走孩子,像送走了剥削者的殖民地难民,欢欣雀跃的样子。
起初,我爸觉得,幼儿园太贵。我这么冰雪聪明,背得了唐诗,默得出宋词,上他妈什么幼儿园。我会哼我听过的每一首歌,会写我练过的每一个字。在他眼里,三岁的我,已经有超越他的文化水平,上幼儿园先不说屈才,实在浪费他的钱。
对我妈来说,承认我的好,比给我一巴掌,难的她未来几十年都不得不因此受尽折磨。我从来都不是她的意愿,她压根没想过自己会做母亲,没有人告诉她应该怎么做。于是直到我学会如何为自己梳头,才真正蓄起长发。这之前,她为了掩盖自己的笨拙,执意让我剪短发。是那种,比男孩子都短的小圆寸,更显我眼睛大的锐利又突兀。每逢别人提起,她都嫌恶得看我一眼,说我夏天起头虱,必须剪。她好像从来没觉得我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就算是,也是我硬要夺走生撕下来的一块。
争执的最后,我妈告诉我爸,她给我挑的幼儿园,是全日制,一个月接一回。他们曾经因为谁来给我换尿片大打出手,任由我悲天动地躺在自己的屎尿里哭到几乎断气,最终成功引来邻居帮忙调停。这时候知道可以一个月不用看到我,我妈料定了我爸铁定会同意。他宁愿晚上少去几趟美发屋,也一定乐意掏钱把我送进去。
果然,我爸想了一秒钟,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