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马摇金辔破香尘 (6)

玛莎
临去常州前一日是礼拜一,孟向恒起迟了。九点钟的样子,他才穿着整齐下楼。习柔这时已经吃完早饭,正坐在客厅那张铁灰色丝绒凳子上画画。见他下楼,还向他微一点头。这一阵习柔似乎渐渐动摇了,不再如初来时般整日不和人说话,偶尔高兴还会和他交谈一阵。 他急着赶去办公,没有在家里吃早饭。玉嫂送他出去时殷殷嘱咐“姑娘推了下午的绘画课,专候着您回来吃饭,您可赶早。” 孟向恒听玉嫂这样嘱咐,夜里早早就办完了事情回来。 因为习柔是常州人,父亲故世后才和母亲来宽城投奔舅舅。孟向恒少时也长在常州,颇嗜常州菜。因此虽然请的是宽城厨子,晚饭还是料理成常州一带京苏菜的风味。 孟向恒舀了一勺文思豆腐,又尝了水晶鸭子。觉得鸭子太咸,豆腐又老了。想起从前自己在常州吃这两道菜,突然微微一笑。 习柔觉得奇怪,问“为什么笑?” 孟向恒摇了摇筷子“我笑我吃了十几年文思豆腐,至今也觉得,还是从前漏夜去厨房要的那半碗最好。” 习柔支颐一笑“我不信,像你这样,什么菜要吃没有?” “我哄你做什么,从厨房拿出来,还要避过院子里头值夜的人,用衣服包了碗吊到楼上去。” “很少听你说起从前在常州的事情。” 那几年间的事,孟向恒在人前一向讳莫如深。今天偶然在习柔面前说几句,也是捻轻说来。那时候他一个孩子孤身南下寄居在人家,本来无所倚恃,时局略一乱起来,脑袋都似吊在颈上三尺,哪里有多少快活的时候。 “那时候年纪小、课业又严,也没有什么值得特地提起来。今天见你难得高兴,故事又应景,才说来玩。” “我小时候住在夫子庙边上,那时候父亲还在,家里的境况也好。带我的姆妈有时抱我去文德桥北那家义顺茶馆。那家的鸭油烧饼好吃,姆妈每一次都买一兜家去。烧饼用葱花细盐和着鸭油揉面,吃得时候得小心翼翼的,怕掉碎渣。若是你去常州早一些,或者我来宽城晚一些,你或许就能在街上遇见了我,和我擦着肩过去。”习柔眯着眼,抱膝坐在椅子上,说起小时候的事情,情不自禁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