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女册
庆相
李仕海是泉州府人,据闻他祖上某一代极是传奇,竟于穷困潦倒之际以一条破渔船发家;经历几辈人经营积累,到了他这一代手下已有海船二十来艘,大者逾二十丈,最小者亦有五丈。这些海船经营渔事商运,获利极多,使李仕海跻身豪富之列。因他名字里有个“仕”字,时人便给他取了别号叫海官人。
每年四月是海官人最繁忙的季节,这时节正值海鱼肥美,他几乎所有的船都派出去了,唯独那条他最引以为傲的、长达十九丈七尺三分的海船从不在四月租赁,缘故是那位建康的王衙内。
春归秣陵树,人老建康城。海官人想南逃的人们恐怕已无人再思北地的故园了;不过这位王衙内独领潮流,他连偏安一隅的建康也不稀罕了,一心只在海上。每年四月,王衙内必定要租下海官人那艘最大的船出海游玩,甚而不惜双倍价钱。海官人有回恭维他,说王衙内恐怕是海上神仙转世,故而这一世才这样千般万般地放不下,如若办得到,一年从春到冬,王衙内想必都是要住在海上的。
王衙内每回出海,不满七日绝不回航,而日理万机的海官人也会咬牙丢掉所有事务亲自上船把舵。此次出海,天气甚好,海官人与王衙内在甲板上共饮,沐浴海风。王衙内给他说京城时势,如今的时局自然是一日不如一日,但王衙内偏要用兴致勃勃的语调说来,那些勾心斗角、末路挣扎在他口中竟有了些皮影戏的滑稽,颇具讽刺意味。
就在海官人忧心这一场酒谈即将冷场时,甲板上低掠过一只海鸟,毛色湛蓝,如同燃烧的青色火焰。王衙内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海官人见状道:“我着人将这鸟给衙内打下来。”王衙内按住他的手道:“不成,此鸟最出彩的便是那一身蓝羽。但凡鸟兽之类,皮毛唯有在活体上才最鲜活,虽有巧匠能活取兽皮,可惜到底不如。这鸟我要活捉。”
海官人听得头大,这纨绔真能异想天开,大海茫茫,海鸟一去千百里,哪是海船追得上的。
那海鸟转瞬即去,在湛碧天空中化作淡淡一点,几不可见。
从第二日起,王衙内每天亲自指挥,他让船一会儿东,一会儿又西,那笃定劲仿佛他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