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秋天，王氏舒终于因为长久烟熏而双目失明了。 不过，她也只是惊叫了一声。当李开落发现她倒在床边，双手捂住眼睛不停地颤抖时，她的情绪竟一瞬间恢复到出奇的平静，毛田坳的人得知后以为她伤心过度，但也许只有开落才知道，这是四十一年前就注定的结局。 1 那是北风越过雪峰山脉直下周家口的季节，白马河的中央，已经游满了白头红冠的黑鸦。沿岸浑浊的地方，浮着几缕黛色的灰烬，看似一动不动。尚未深秋，但远处的白马岭却是光秃秃的一片，秋风扫过之后扬起的沙尘，形似作坊里的黄麻，不由得让人感到心惊。而与周家口仅一河之隔毛田坳，发生了一件大喜事，便是庆祝祖国八周年华诞而由两岸大队联合发起的联姻联办。这天清晨，当毛田坳的男人抬着花桥，沿着白马河锣鼓喧天地走了十里路，跨过连接两岸的下花桥，走到周家口迎亲时，人们才发现只有九对，既然要十全十美，那还得凑上一对，可良辰吉日又耽误不得，情急之下，正在看热闹的王氏舒，被父母披头盖上一块红布，还没来得及等她发应过来就上了花桥。 这一年，她十二岁，生得五官端正，嘴唇略薄些，看起来是个精明剔透、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对花轿多少有点认识，她看到过周家口的女人大哭大闹地嫁去毛田坳，从此再没见过，也看到毛田坳的女人，笑靥如花地坐着花桥来到周家口，没过两天便拿着镰刀追着男人跑遍了大街小巷。对毛田坳，她听得很多传闻，那是个穷得鸟不拉屎的地方，那儿的人不劳作，不耕地，所以四季裹草衣不穿裤。一到夜间，看不到光的地方就是毛田坳，灯火通明的一片便是周家口，而形成这种反差的原因，多半是因为河一边的毛田坳没有一处巴掌大的平地。既种得少些粮食，那便靠捕捞为生，家中不是陈年腥臭的腊鱼，就是酸得发臭的腌菜。想到这里，及笄之年的王氏舒，在一摇一摆的花桥里抱着双臂害怕起来。她将双腿盘在屁股底下，一手把脑后的马尾辫握在胸前，一手掀开时不时飘动的红遮，看到许多胸前绑着大红带的人。她逐一数过去，刚好十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