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国

西島夢蝶
一 雪还是下起来了。整个天空冰冷得像一块铅,云朵儿都被冻成了灰琥珀,囚徒般拴吊在半空。寥落地有几只鸟影掠过天的一角,拍打着绛黑色的翅膀,从昨夜的梦寐中哑叫着遁去。贴在大地上的膏药般的匝匝屋顶,纷纷耸动着偃伏的头颅,目睹那些不速之客消失于远天的荒芜处,而后在漫天细雪的催眠下,又落回它们庞大的沉睡。这里的世界仿佛一页被下过咒语的寓言,它翻开了封面铺在苍穹中。 地上已铺起了一层灰色的微雪。这片土地的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暗地里篡改了自我的使命。它们从空中杳杳蒙蒙地坠落,如布满天空的灰色呓语。数个冬天以来,它们已经多次密谋,在这片属于它们的土地上播散看不见的种子。隔着一扇一扇的窗玻璃,人们望着这些灰色的雪,已想不起它们往年的模样。群体的记忆是一股股分道扬镳的洪流,每当泛滥地冲决出一道岔口,它们便都自主地生长成为一段历史的河床,仿佛它从来就是这样,就像某种传统。不需要明文,却又为所有人共同命名。 亚文打着一把伞,在这片灰雪中走去远处的车站。雪轻落在他的伞沿,几只早起觅食的灰青色的鸽子,在偶尔有风吹过的地面上,啪啦啦地时起时落。途经公园一角的湖面上,霰散了的浮萍一般,雪粒儿碎碎地彼此覆盖着。它们在水面上迷惘地游弋,相互拥抱着回想曾经的温度,而后又沮丧地没入水中。一大片肃肃而立的树林背后,是一栋连着一栋的砖青色建筑,犹如海底阴郁的蚌壳,在天光下徐徐张开。寂静的人们开始渐次醒来,他们居之如旧的生活,在日复一日的循回中从未曾奢想过本质的改变。 这是一处有些偏僻的小站,寒冷的清早来这里等车的人寥寥无几。亚文立在月台边沿的一角,望着马路对面一片平阔的天空下微雪笼罩的郊野。风吹着轻雪漫过,心里有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在徘徊,那像是一道捉摸不定的影子。他想起茜那曾跟他说过的话。 “我生病,是因为我有着莫名的恐惧。”茜那说。 亚文在过去的四年里,几乎每个月都会去一次那座位于城西郊外山上的疗养院。茜那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