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龄球的意识流

陆源
哲学碎片 一 我从后门溜进教室,找到一个空位置,坐下来。前排的女大学生接连迸发一长串优雅的维多利亚式咳嗽。 姑娘脖子惨白,裸露的双肩也惨白,在晃眼的日光灯下泛起奶青色。她偶尔扭动身体,姿态颇不自然,好像痔疮发作。或许不该这样死死盯住她看。自打我立志做一个聪明人,便始终在提醒自己,不要被表象迷惑,更不要试图从女人背后揣想其波谲云诡的容颜。想到她们既是天使又是恶魔的永恒悖论,我将灼热的视线从前排姑娘的身上移开。任她如何拨弄乌黑的长发、夸张地甩头、侧身炫耀她愤怒的小乳房,我都不准备再瞧她半眼。这朵轻狂的紫苑花,权且让她成为其他男人的天堂或地狱吧。我已经够了。 接下来,我把注意力转向一副马脸的授课老师。他诡异的、贤者干尸的面孔会永远让你不快。如同在观赏一张毕加索的立体派肖像画,我们总觉得此人的五官错杂移位。这名奇男子是校园内潜伏的忍术高手,是哲学沙漠里隐形的生石花,最擅长在颁奖仪式、毕业典礼和联欢晚会等场合遁迹人群之中,并悄无声息地寄身于女生宿舍窗前的老国槐枝头。他发音很特异,冗长的拖腔有如独弦哀歌,不标准的英语有如外星人嘟嘟囔囔在抱怨。我忍住轻微的厌恶,集中精神听讲。马脸男照例先胡扯些烦言碎语,什么副院长的老鸡巴啦,什么发票啦,什么农民工的米袋啦,然后他以胸外科医生的灵活迅猛,突然间切入正题,说到悲剧的起源。哦,强健的城邦公民抬着硕大的阳具雕塑步向神殿,他们喝得酩酊大醉,在圣坛周围接受狄俄尼索斯神力的感召。马脸男又谈及可怜的恩培多克勒,此君想证明自己不是凡人,居然跳进火山口被活活烤焦。他还为我们解释巴门尼德的真理之球,说这玩意儿是万事万物的终极形态。他提到许多拗口的生僻名字,把各家各派滑稽的宇宙论、废话连篇的形而上学粗略描述一番……马脸男讲授以上内容时,其湿润、呆板的双眸凝望高处,仿佛在那儿,在听课者后脑勺指向的虚空里,柏拉图的理念熠熠生辉,而我们这群庸人,芝诺眼中速朽的酒囊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