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街最后的白大总

刀铲子
徐明昌是在大年初三早上倒头的。当时他们家里人在做早饭,蒸屉上馏着冻得像冰蛋一样的馍馍,勉强能冒出一点儿热气来。徐明昌的曾外孙女,小骢,只有七岁,偷偷地跑到西屋门口,隔着沾满灰尘的玻璃,踮脚往里面看躺在床上的老头。那正是徐明昌。他正脸朝上,一动不动。早在年前二十七的时候,他就已经吃不下东西了,到了年二十八,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只是躺在床上,张着嘴喘气,一连喘了三天,一句话都没说。家里人也不能干看着,就抱起徐明昌的头,用勺子舀一勺小米稀饭,往嘴里送,但又都顺着嘴角溢出来了,就留了点小米渣子含在嘴里,慢慢化掉,指望着能顺着嗓子眼掉进肚子里,勉强维持他曾经健壮过的身体。小骢他妈,也就是徐明昌的孙女,徐佳敏,过来叫她吃饭。小骢给徐佳敏指了指屋里,然后说,他不动了。徐佳敏往屋里看了一眼,徐明昌像前两天一样,躺在床上不动弹。徐佳敏说,老姥爷睡着了,说着,便拉小骢往堂屋里走。 徐佳敏和小骢是在年三十的晚上赶回老家塔街的。徐佳敏常年在北京,一年才回家一趟。今年借口小骢的老姥爷病重,年三十上午就从北京开车往回赶,晚上八点才到。一进城,城郊的工厂里正在噼里啪啦地放烟花,庆贺新年,各种颜色在天上爆炸,因为北京禁燃,小骢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徐佳敏告诉小骢,老姥爷病重了,回家看望老姥爷。很久之后,小骢已经长大,再回忆起徐明昌和塔街的时候,她总还能记起那些灿烂燃烧的烟花。那是小骢第三次回老家,也是第三次见到徐明昌。小骢跟在徐佳敏的身后,在欢庆的爆炸声中,走进了一间搭盖两层的农村房屋,当时,徐明昌就躺在西屋。小骢抓着徐佳敏的手,看见她妈嘴里说的那个老姥爷,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他满脸黢黑,身上几乎没有肉,皮包着骨头,平躺时,胳膊和腿上的一层肉皮耷拉下来,贴在床单上。小骢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她很害怕。徐佳敏走上去叫爷爷,又让小骢叫老姥爷。徐明昌一动不动,眼睛只盯着屋顶上看。旁边有人说,你孙女和小…